《隐入尘烟》：农村爱情故事

走入影厅前，我对这部电影几乎一无所知。
这部电影就是《隐入尘烟》，英文名-Return To Dust. 本片由李睿珺编剧导演。

对于《隐入尘烟》这个诗意的片名，找到了李睿珺的解释，“当我们聊到时间、生命和爱的时候，会发现这些都在我们的日常里。烟其实就是日常的烟火气息。‘隐入尘烟’，是所有的一切可能最终都会沦为日常，隐藏在不同阶段的时间里面，但它也具有生命般的变化，悄悄开始的、不易察觉的，在每个场合的日常里陪伴。

一、
戈壁、荒漠。西北甘肃张掖花墙子村。
灰暗破败的民居，飘着漫天大雪。一场相亲生硬、客套，几家人寒暄着。相亲的主角，与屋中热络无关。

老四有铁和贵英，两个苦命的老光棍和残疾闲人，各自被榨取完价值后，在那场相亲后，以“结婚成家”自立的名义，赶出家门。

连一桌酒，几件像样衣服、一处容身之所都没有。只有一头瘦弱的老驴，租借在村里废弃空置的破屋中，家徒四壁。除了像驴子一样在土地里卖力干活，没有别的出路。
他们被侮辱，村民随时随地瞧不起笑话他们；在小卖部，在邻居家借看电视，贵英生理失禁，村邻们丝毫不顾及他们尊严和脸面，一再嘲笑，嫌弃。
他们被损害。老四在哥哥家像长工一样做牛做马，任意驱使；贵英只能住在院子的牛棚羊圈，被随意打骂；

老实巴交的他们，因有铁珍贵的熊猫血，一次又一次被村里开宝马的土地承包户拉进城献血。承包户一家穿金戴银，为招待血站医生护士，而非献血主角，背下一大桌丰盛宴席。却不肯为一次次随叫随到、显出宝贵献血、贫困至极的老四贵英，提供哪怕一点点物资赞助。
随手买的廉价街边衣服，就打发了。就这两件衣服，费用最终也从老四辛苦收获的粮食中扣除，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人性。冷酷无情，到丧尽天良的地步。与惦记村民地款粮款而无私献血的老四，云泥之别，鲜明对比。
二、
“被风刮来刮去，麦子能说个啥？
被飞过的麻雀啄食，麦子能说个啥？
被自家驴啃了，麦子能说个啥？
被夏天的镰刀割去，麦子能说个啥？”

一无所有，如何活下来，吃饱穿暖有处安身？靠土地，靠双手，靠齐心协力，靠一年四季的辛苦劳作和付出。
有铁勤劳能干。什么活都能干，任劳任怨。种地，做饭，养家禽，盖房子。贵英也力所能及。编竹框、犁地、丢种子、拔草、捡麦子、喂猪养鸡。

随着春夏秋冬四季变迁，两人在土地上积年累月拼命辛苦劳作，土地也回馈生存底线保障；他们种庄稼，收获麦子玉米；吃饱饭，卖粮食还有余钱；他们取土做坯，结草甸为屋顶，用木头做梁柱，巧手劳力组合到一起，提供避风挡雨的场所；

日子逐日可见地像样好转起来。
三

比吃饱穿暖、遮风避雨更珍贵的，是两人相濡以沫，真心扶持。
老四心地善良。
对驴好，从不打骂；对燕子好，小心呵护燕子窝；从池塘取水，也会小心放生桶里的小蝌蚪；对孵化出的小鸡精心养育，每次吃饭都不忘喂食；

对女人更好。
尊重残疾不能生育、被视为废人累赘的贵英，不侮辱折磨她；给父母上坟，给她吃麻花；给她买长款新外套，遮羞保暖；出门也不忘给她蒸馍做饭；一起地里干活，让她干最轻的；给她捉青蛙烤青蛙；

从不舍得骑驴却坚持抱她坐车上；风雨夜自己浑身湿透却怕她淋雨；去磨面也不忘让她到磨坊主人家看电视；借鸡蛋给她孵小鸡；给她的手上用麦粒印花朵，带她下河清洗麦疹，把她系在裤腰带上。

那么细致入微的爱。
还想着挣了钱，给贵英买电视，带她进城，带她去大城市看病。他不仅仅给桂英一个家和照顾，而是给她从未体验过的温情和新生。
贵英也对他好。
生性羞涩，却一次次阻拦老四献血，恨不得抽自己的血；老四进城拉货，在路边等他等到天黑，一遍遍用体温捂热衣服里裹着的水。力所能及的为家里干活，颤抖着帮男人出力。

城市里很多人，不用居高临下去同情感动。自惭形秽还差不多。我们健康，聪明，体面，精致，富足，充裕，但许多人所谓的感情，只是被权衡、被算计、被交易、被利用，假装被“爱”过，从来没有被真正接纳、被由衷心疼、被竭力扶持、被温暖爱惜过。
四
贵英突如其来的意外死亡，像一颗草籽被风吹走，平淡无奇。一个生命的终结，只是结婚证上截图出的一半模糊照片，从彩色变成黑白。
个人觉得，在本片中，死亡和情欲一样，可以有，但不必须。
有余华《活着》里富贵儿子给县长太太献血，抽血太多而死情节的铺垫，我隐隐以为如果要有强烈悲剧冲突，那也是老四献血死去。而贵英如此几乎无征兆潦草离场，又有一种生得卑微、死得随意的无声窒息。
贵英死了，老四短暂燃起过的一线生机火花，很快又灭了。

他默默卖掉所有粮食，归还借村民的鸡蛋。在一片沙漠里给半辈子同伴老驴卸下枷锁，驱赶它自由走开，一个人向着沙漠深处走去，有一瞬，我以为他要寻死；
他在贵英死后俩人空荡荡的家里，对着阳光普照的窗子，转动一株麦子，转而亲手一砖一瓦建造的房子被轰隆隆推倒，有一瞬，我以为他已经寻死；
直到看到，侄子和村民的对话，老四舍弃埋葬了一切，又重新回到未曾认识贵英前的过去。他，只是偶然象征性的，为自己为贵英，短暂活了一下下。命若草芥，又堙灭尘土。
五
有王全安余男《图雅的婚事》珠玉在前，这部纪录片一般的文艺电影，除了北方张掖乡村四季变迁，所勾起的亲切而熟悉的童年记忆和乡愁，男女相处的刻画，并未给我真切深刻的触动。

作为乡村长大的我，清醒地意识到，这种底层男女田园牧歌的相濡以沫，过于为刻画而美化，并不可信真实。
当然，Never Say Never。
毕竟，还有陆庆屹《四个春天》，还有“相思始觉海非深”，平如美棠《我们的故事》。
六、
2022年第二次进影院观影。下班直接到科文中心，突然想吃蛋糕，点了一份做晚餐。送来已开场，外卖不准上楼，狂奔穿过大半个苏艺下楼拿到后，返回恰好片中出现女主晕车呕吐片段。共情力太强，完全一口也吃不下去。
等散场出来，尝了一口实在难吃，又整个扔到垃圾桶。
为了这么个难吃蛋糕，错过了影片中一段，北方实时下漫天大雪的场景，略微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