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内，一位个子不高，体型偏瘦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一张死亡报告单，手臂颤抖着，布满老茧的一双手已经把纸张两边捏出了褶皱。“经警方判定，是意外事故，吴宁爸爸，节哀顺变吧。”校长的眼睛看向了窗外，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老吴听了这话，原本低下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那双已经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校长，什么也不说。“吴宁爸爸，这是学校对这次的事故所要赔偿给你的，希望你收下。”说着，校长从桌子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两个厚厚的信封，放到老吴面前。老吴站起来，趁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揪住了校长的衣领说道：“我不要你的臭钱，我只要我儿子的命”其他老师连忙上前阻拦，“我要我儿子的命！我要我儿子的命!”随后，保安来了，他们站在那儿，看着老吴被保安赶了出去。
老吴走出学校，把那张通知单放进了已经洗的发白的灰色外套的口袋里。回到家，他看着餐桌上放着的那个生日蛋糕，把桌上的所有东西往地上一扔，双手抱着头趴在餐桌上，颤抖着哭出了声。
两天前，老吴像往常一样开着他的末班车，停在了儿子吴宁所在的学校站台前，老吴哼着歌，看了看副驾驶座位上专门给儿子买的生日蛋糕，笑了笑。就在车子发动时，跑上来了三个男生，他们一上车就在不停地说些什么，让原本安静的车内变得吵闹了起来。“你知道吗？那小子被我关进去的时候……”老吴没听到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好孩子。晚上十点，老吴拎着蛋糕一脸疲惫地推开家门，打开灯，老吴看到儿子的房门是关着的，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就把蛋糕拆开放在餐桌上，去厕所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有些许凌乱的头发，才走到吴宁房门口。“儿子，起来了，看你爸爸给你带了什么？”老吴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儿子……”老吴呆住了，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被褥和桌子上的书都被摆的整整齐齐，似乎一直没有回来过。老吴连忙给吴宁的班主任打电话，问问儿子是不是还在学校，可班主任却告诉他吴宁一放学就走了。老吴挂断电话后，出了家门，到处寻找着吴宁。直到，他收到了学校的通知，告诉了他吴宁死了，因为体育器材室意外失火被熏死的。
老吴不相信警察的调查结果，再次来到学校，老吴站在教室外的窗户旁，看着那张空着的座位心里很不是滋味。下课铃声响起，他走进教室，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他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悄悄地议论着什么。老吴问了问在他们那天有没有看见他儿子是怎么进到器材室里的，那些学生全都摇了摇头，都说不知道，再怎么问都还是一样的结果。
老吴心有不甘，又到了门卫处，想要看看当天的监控，他跟门卫说明了原因，门卫拒绝了他，说要有校领导的批准才可以看监控。老吴面露哀求的神色说“老哥，我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有没有儿子，你儿子要是没了你会怎么办？”门卫犹豫了一下，才把老吴带到监控室，然后调到了当天的监控录像，监控里，只有吴宁独自出了校门和器材室燃烧的画面，在之后的监控中便再也没有出现吴宁的身影。老吴不相信只有这些，他抓着门卫的衣领质问他们是不是删了监控，那门卫矢口否认还老吴让他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老吴皱着眉头，松开门卫，走了出去。
正当老吴走到家楼下时，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在楼下徘徊着，老吴定睛一看，发现她穿的是吴宁学校的校服，老吴住了她，对她说：“你是吴宁的同学吗？你是不是想对叔叔说些什么？”那个女生支支吾吾的，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老吴把女生带回了家，给她倒了一杯水，两人坐在餐桌前，女生开口道：“其实，他们经常欺负吴宁。”“他们？他们是谁？”“我看见是班上那三个穿着黑衣服的男生把吴宁带到了器材室，他们经常这样欺负他，就因为他成绩好……”老吴听了她的话，攥紧了拳头，说：“小姑娘，谢谢你，谢谢你……”
夜晚，老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时已经凌晨了，可他还是没有办法睡过去，随着灯光越来越暗，老吴似乎看见了那天放学之后，皮夹克三人拦住了要出校门的吴宁，把他拉到了监控死角，皮夹克咂了两口烟,把烟头蹭在吴宁的头上，火星子隐隐地闪。就像是下达了指令一样，旁边的两人上前, 一脚把吴宁踹翻在地，像往常一样，他抱着头缩在角落，单薄的身影就像是秋冬的老鼠，他们打吴宁，用凳子砸他头，把烟塞他嘴里，他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被他们打昏了过去。然后他们把吴宁拖到了体育器材室，往地上倒了一些汽油，皮夹克拿出火柴，划了一下，丢进了器材室里。等吴宁再次醒来，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中间的一团火在不断地蔓延着，他看见自己儿子的头发湿漉漉，黏糊糊的,似乎是占了一些汽水，可儿子只是随意拨动了一下眼前的发丝儿,向门口跑去，但是任凭他怎样扭动门把手，门始终开不了，似乎是被人故意动了手脚，老吴知道这都是那些人做的好事。吴宁着急得满头是汗，他随手拿起旁边的哑铃向那坏了的门把手砸去，只听到猛烈的撞击声，可是门依旧开不了，吴宁大声喊叫着，用力拍着门，可是此时已经是傍晚了，离放学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吴宁靠着门慢慢滑落，眼泪夺眶而出，他看到儿子止不住地打着哆嗦，又缓缓站起扫视着周围。火势在老吴的脑海中越来越大。
隔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老吴起来拨打了110的电话，对警察说是吴宁班上的三个人害死了吴宁，“你有什么证据吗？”警察问他，老吴说：“我有人证。”警察局里，一束冷冷的白光打在他们身上，老吴躲在暗处，听着那三人接受审问。“你们认识吴宁吗？”“认识啊，我们班的学霸，谁不认识。”其中一个皮夹克说到，其他两人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有人说你们经常霸凌吴宁，是真的吗？”“警察叔叔，没有证据可不要乱讲，我们只是认识他而已。”于是，警察将那个女生带到了他们面前，对女生说：“你当天看到这三人将吴宁带到器材室并将他烧死的，对吗？”女生抬头看了一眼那三人又连忙低下头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知道……”老吴这时冲进来说：“你昨天明明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就是他们三个害死了我儿子!”女生不说话，只是一直摇着头。最终，因为缺少证据，老吴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放走，那个皮夹克居然还在经过老吴时对着他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傍晚，下起了大雨，老吴像往常一样开着他熟悉的末班车，雨刷器在他面前不停的晃动，窗外雾蒙蒙的，看不清到了哪里，恍惚间，他不知不觉地停在了学校门口，静静地等待着，那三人一起上了车，老吴透过后视镜盯着那三个与儿子相似的背影，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手臂青筋暴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低了鸭舌帽，关上车门，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慢慢的老吴变换了方向带着他们向郊区驶去。皮夹克三人感到不对劲，走到驾驶位一看才发现老吴是司机，三人拉着老吴，想要阻止他开车，老吴转动方向盘，一个大转弯，三人没站稳，一下撞到了椅子，晕了过去。
老吴将车子停在了湖边，把早已准备好的麻绳拿出来，将皮夹克三人捆在一起并拖下了车，三人醒了过来，环顾了四周瞬间被吓的脸色苍白，老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叔叔，不是我，不是我，是……是皮夹克!”“对对，就是皮夹克，是他放的火，不管我们的事!”三人争论起来，皮夹克慌乱地说：“我家很有钱的，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老吴看着那张混着雨水与泪水的脸庞，逐渐与他记忆中的重叠在了一起，竟一时失了神，他缓缓闭上眼睛。他想起曾经吴宁也是这样跪在地上哭着向自己认错，这么多年以来，老吴由于是夜班司机，没有时间陪吴宁，即使回来也是直接进了房间，似乎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情绪，也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伤痕，每天只是随意往桌上扔几张钱让他自己买饭吃，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陪他一起吃过饭了……
“啪!”老吴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嘴角渗出了血，吓得皮夹克三人瞬间噤了声，不敢动弹，老吴发了疯似地抽打着自己，忽然间，他看到对岸起了大雾，在大雾的笼罩下，这个城市的霓虹显得迷离，他望着那对岸，跪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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