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的人(小小说)

2022-7-16 12:37| 发布者: admin| 查看: 330| 评论: 0

新风酒厂杂工队新添了个打工仔,大名胡云龙。
他有四十多岁,穿一套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络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与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打工仔全然不同。
不过,酒厂的正式职工、杂工队的领班孙小山,看中的不是他的精神气质,而是看他块头大、有力气,才把他收了下来。
这天,杂工队到料场干活儿,任务是把购来的高粱卸车、上垛。
孙小山分派了任务后,就搬把椅子,端来茶杯,拿张报纸看了起来。
袋装的高粱,一袋二百斤。
胡云龙干了一阵,见孙小山一直坐在树荫下看报纸,就忍不住喊道:“孙小山,你怎么不来扛麻袋?”
孙小山只顾着看报纸,连喊几声都没抬头。胡云龙发火了,黑着脸朝孙小山走去。
打工仔小马吓了一跳,忙拦住了胡云龙,悄声说:“可不敢乱来!杂工队是按天计酬。
比如这两车高粱,上午卸一车,下午卸一车,松松垮垮干着,就算出了全天的工。
因此不能干得太快,更不能攀扯孙小山,咱们是打工仔,没资格跟正式职工攀比。”
胡云龙对“打工仔”这三个字好像很敏感,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身子似乎也矮了一截,但仍不服气地说:“谁规定国家职工不能干重体力活儿?唉。”
不料孙小山却听见了这句话,立刻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胡云龙说:“我说大伙抓紧点儿,一个上午就可以卸完这两车货。”
孙小山愣了一会儿神,突然哈哈笑起来,“看你相貌堂堂,原来是个傻大个儿!上午卸完了车,下午干什么?没有活儿干可是不开工钱的。”
胡云龙还想说什么,另外几个打工仔早瞪起了眼晴,孙小山平时对他们不错,他们都拿孙小山当爷敬。可这新来的打工仔一点儿也不开窍,
人家让你少干活儿多挣钱,你却吃里扒外犯什么傻?站在车上的大毛、二毛兄弟出言不逊,恶狠狠地喊道:“新来的家伙,快来接麻袋!”
胡云龙无奈地摇摇头,来到车下伸出了肩膀。大毛兄弟俩故意使坏,没等他站稳步子,就把麻袋重重地砸在他的肩上。
好在他身高体壮,身子晃了两下,硬撑着才没有摔倒。
他想抗议,又怕他们继续坑人,只好咬牙忍了。





只有小马对胡云龙不错,又提醒他:“人落到这个份上,看不惯也得忍着。只要能挣钱,还是少管闲事。”
胡云龙点头称“是”,再不开口说话。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打工仔们到财务科领工资。
胡云龙接过六百元钱,正要签字,突然又停住了:“不对吧?”
女会计一怔:“每天二十元,三十天六百元,怎么不对?”
胡云龙说:“可这个月下了五天雨,我们只出勤二十五天。”
女会计翻了翻台历:“是呀,下了五天雨,我在台历上记着呢。可孙小山造的出勤表上是三十天。下雨天你们在干什么?”
胡云龙说:“睡大觉吧。”
大毛兄弟俩一见胡云龙要把到嘴的肉再吐出去,又窝火又着急,连忙把胡云龙推出财务室,“你是吃错药了吧?快让地方,该我们领了。”
女会计锁上了抽屉:“先不要领了。我去向厂办宋主任反映一下。”
大毛是个见钱眼开的人,生怕女会计这一反映,每个人都要受损失。
他暗骂胡云龙惹事生非,就跑去给孙小山报信。
小马把胡云龙拉到一边,也埋怨他:“你老兄呀,又惹出事了!”
胡云龙不解地说:“怎么了?孙小山大概忘记这个月下了五天雨,我帮他纠正过来,工厂少出一笔钱,有什么不好?”
小马苦笑着摇摇头:“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原来,多领的钱并不是打工仔们独吞的。比如每人多领一百元,都要交给孙小山五十元。
因此,孙小山每月都要多几天出勤,每月都能多得几百元。对于打工仔来说,不管多得多少,反正都是白捡,也就心照不宣了。
胡云龙一惊:“孙小山他怎么能这样干!自己挖自己的墙角,他就不怕把企业挖垮吗?”
小马说:“这些事不是我们打工仔考虑的。”
说话间,厂办宋主任和孙小山都来到了财务室。胡云龙把多给的一百元钱退给女会计,说:“怪我多嘴,给领导们添麻烦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不该拿的钱不能白拿。”
这话看来挺温和,实际上已经把事情的性质挑明了。
孙小山也不傻,忙改正了出勤表上的天数,拍着脑袋说:“瞧我这记性,忘记这月下了五天雨。”
宋主任冷眼看了这一幕,也就明白了孙小山玩的什么鬼把戏,说:“孙小山,这恐怕不光是个记性问题吧!”
孙小山在打工仔面前是白领,在厂领导面前又成了蓝领,他忙检讨说:“对对,还有个责任心的问题!”
宋主任说:“好嘛,关于责任心的问题,我去给方厂长汇报一下,等会儿再找你谈。”
孙小山感受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万没想到一个打工仔会不要白给的钱,敢冒犯他这个正规军。
他咽不下这口气,走出财务室时给大毛递了个眼色比了个“打”的手势。
大毛兄弟俩早已怒火烧心,就是孙小山不作暗示,他们也不会放过胡云龙。
回到杂工队的住处,大毛就寻衅找茬儿,一言不合,弟兄二人就对胡云龙动了手,嘴里还“叛徒、工贼、内奸”地骂个不停。
另外几个打工仔明着拉架,暗中帮手。
可叹胡云龙虽是条壮汉,怎奈两拳难敌四手,只有吃亏挨打的份了。
小马拦不着大毛兄弟俩,只好去喊孙小山。
孙小山看着鼻青脸肿的胡云龙,也不评论谁是谁非,冷着脸说:“胡云龙,你在这里太影响安定团结,另找活儿干吧!”
小马见胡云龙被炒了鱿鱼,心中不平,对孙小山说:“老胡为了你们工厂的利益,挨了打还被辞退,这太不公平吧!”
孙小山说:“你可以跟他一起走,去找公平的地方!”
这时宋主任来了,冲孙小山说:“我和方厂长研究决定,你还回车间去,杂工队的头儿由胡云龙担任!”
事情就这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胡云龙没有被大毛兄弟俩打跑,也没被孙小山辞掉,还升为领班。胡云龙很激动,刚才挨打时没掉眼泪,这会儿眼里闪着泪花。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诚恳地说:“请领导放心,我一定为新风酒厂尽力!”


宋主任工作忙,没有时间具体管理杂工队。
他见胡云龙对工厂贴心,干脆把权力下放给胡云龙:“该干什么你自行安排,给我打个招呼就行,厂办照样给你们记出勤。”
胡云龙当头儿与孙小山不同,一天能干完的活儿,决不允许拖成两天。
小马有些担心,对胡云龙说:“干活儿速度太快,哪有那么多活儿给我们干?没活儿干咋能保证出勤天数?不能保证出勤天数,咱打工仔昨挣钱哪!只要别像孙小山那样白拿就行。”
胡云龙成竹在胸,拍着胸膛保证。“放心,保证让弟兄们出满勤!”
其实,一个企业内的所谓脏活儿重活儿是很多的。
胡云龙把这类活儿分出个轻重缓急,征得宋主任同意按部就班干了起来,即使下雨天,也有补麻袋等修旧利废的活儿可干。
这样,杂工队天天有活干,月月出满勤,钱没少挣,而且挣得心里踏实。
孙小山暗中查过几次细脚,竟没有找出丝毫毛病。
胡云龙对杂工队的管理很快见了成效。
厂区面貌一新,卫生评比受到县里表扬,还为厂里节省了不少开支。
方厂长高兴,宋主任脸上光彩。
宋主任还请胡云龙吃了两次饭,一来二去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杂工队住的是三间石棉瓦搭成的简易房,冬天不保暖,夏天不隔热。
宋主任突然提出来,杂工队为酒厂做出了很大贡献,决定盖三间平房给他们当宿舍。
胡云龙说:“从长远看,杂工队早晚要取消,心意我们领了,厂里就别花这笔钱吧!”
宋主任掏心掏肝地说:“兄弟,打工仔也是人,就是在这里只住一天,也得住个像样的房子!”
胡云龙感动得直掉泪,只提出一个条件:“杂工队藏龙卧虎,有的是能工巧匠,盖宿舍不要另请建筑队,能给厂里省多少就省多少!”


宋主任朝胡云龙肩上拍了一巴掌:“咱们想到一块了!马上动工,购物买料的事我负责。”
说干就干,宋主任供料及时,杂工队干活卖力,三间结实耐用的平房很快建成了。
乔迁新居,打工仔们都很高兴。
胡云龙还打算请宋主任吃顿饭表示感谢。谁知宋主任提前发出了邀请,把胡云龙带进了大酒店,要了满满一桌子酒菜,还有两个小姐跑前跑后服务。
胡云龙不安地说:“宋主任请哪方贵客?我这个打工仔可上不了席面。”
宋主任哈哈笑道:“就你我兄弟二人,而且你老弟必须坐上席!”
胡云龙没有受宠若惊,他估计这顿饭可能有名堂,就说:“宋主任,有什么事你先说,不然我不动筷子!”
宋主任让两个小姐退出去,说:“兄弟是聪明人。你先喝三杯酒,我再说事情。”
胡云龙连干三杯。宋主任也陪了三杯,然后问:“你我兄弟感情如何。”
胡云龙实实在在地说了一个“好”字,心想:自己初来乍到,为了工厂的利益,挨了顿打不说,还被孙小山炒了鱿鱼,是宋主任主持公道撤了孙小山,让自己当了杂工队的头儿。
虽说当这个头儿不算个哈,但足见领导对自己的信任。
想到这里,胡云龙说:“宋主任,我喜欢直来直去,有什么话请直说,能办的事,我决不推拖!”
宋主任握紧了胡云龙的手说:“好兄弟,算我没有看错人。有件事,还非你不可!”





原来,宋主任家里正盖私房,借着工厂为杂工队建宿舍的名义,多买了一些钢材、水泥,用在了自己的私房上。
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这事被方厂长知道了,扬言要追查。
如果查清真相,往轻处说,宋主任必须退出侵吞的公物,丢掉主任的位置;往重处想,还有可能蹲几天班房。
燃眉之急,能够使宋主任化险为夷的只有胡云龙。
办法宋主任已经想好了:胡云龙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这样,宋主任则可一口咬定,全部钢材、水泥都交给了胡云龙。
人走无对证,方厂长不可能为了一万多元的建材去通缉一个打工仔。
宋主任说完自己面临的困境和对策,掏出一个红包放在胡云龙面前:“这是三千元,算我的一点儿心意。”
胡云龙听得身上直冒冷汗,不认识似地盯了宋主任很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样一个中层领导,可以毫不手软地制止孙小山挖企业的墙角,而自己却干起损公肥私的勾当,比孙小山的胃口更大,也更老谋深算。
特别是为了掩盖已经暴露的劣迹,居然挖空心思想出这样的对策!如果我接受这样的对策,就是助纣为虐,帮助他达到贪污自肥的目的。
宋主任见胡云龙久久不语,忍不住催道:“兄弟,你怎么不说话?”
胡云龙强忍着愤怒,“作为朋友,我可以两肋插刀。但这个忙我实在不能帮,因为帮你等于害你。我劝你马上主动坦白,退出侵吞的公物,争取宽大处理。除此之外,恐怕没有什么出路。”
宋主任脸上挂满了寒霜:“这么说,你不肯帮这个忙?”
胡云龙说:“我如果帮这个忙,就对不起酒厂,更对不起你!”
失望使宋主任恼羞成怒:“想不到你这样爱厂如家,可惜你不是这里的主人!而且从现在开始,你连这里的打工仔都不是了!”
话说到这份上,胡云龙知道自己又被炒了鱿鱼。
他这样一条汉子,走到哪里都不愁没有活儿干,可他没有说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类赌气话,而是推心置腹地劝道:“老兄混到厂办主任这个位置不容易呀,你何必为那仨核桃俩枣栽跟头?"
宋主任挥手打断了胡云龙的话,他没时间听一个打工仔上政治课。
他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在方厂长追查之前掩盖罪证。
他迅速结了账,然后收起那个装了三千元的红包,说:“虽然你不带这三千元路费,你也必须马上离开酒厂!”
胡云龙离开大酒店,进了个小饭馆。他打算吃饱喝足以后,离开酒厂之前,去找方厂长说明情况。不然的话,宋主任肯定要反咬一口,说他胡云龙弄走了公物。
其实,这会儿方厂长已经掌握了宋主任侵吞公物的事实。
原来,宋主任狗急跳墙,炒了胡云龙的鱿鱼之后,马上找到大毛,让他来当替罪羊。
大毛见钱眼开,接过三千元,答应立即远走他乡。
不料大毛临行前给孙小山告别,却泄露了出走的原因。
孙小山丢了杂工队领班的美差后,一直对宋主任耿耿于怀,抓到这样的把柄岂肯放过?当即就找方厂长告了状。
方厂长十分震怒。作为一把手,他决不能容忍部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监守自盗。
他立刻对宋主任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核心只有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宋主任抡起巴掌扇自己的脸,心想,既然纸里包不住火,那就只有争取从宽处理。
他彻底交代了犯罪始末,为了表示诚意,连收买胡云龙作伪证遭到断然拒绝的细节也谈了出来。
这倒加深了方厂长对胡云龙的好感。
他与宋主任谈罢话,立即派人从街上找回了胡云龙,
一见面就宣布胡云龙还当杂工队长。
这样犹显不足,又觉定每月给胡云龙增加五十元的职务补贴,并授予胡云龙一把尚方宝剑:“以后遇到危害工厂的事,你只管抵制,出了事由我兜着!”
国有企业的两个正规军,不仅没有辞掉胡云龙,反而自己栽了跟头,这事在酒厂传为奇谈。
胡云龙也因此名声大振。有人私下说,这个打工仔是个克星,干坏事的人碰上他准翻船!


这一天,长里又进了一车高粱。小马扛麻袋上垛时,不小心把麻袋摔破了。
胡云龙爱护厂里的一针一线,忙过来收拾撒落在地上的高粱。
他捧起一捧高粱,一股霉味直冲鼻孔,尝了一颗,满嘴味。
他又解开几麻袋分别尝尝,袋袋都是霉高粱。
本来只负责卸车、上垛的胡云龙,偏偏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他知道高粱是造酒的主要原料,心想,用这样的霉高粱造酒,新风酒厂肯定要倒大霉。
他让杂工队停止卸车,抓了把高粱,进了供销科就嚷嚷:“这车高粱全部是霉的,不能要!”
供销科的高科长,知道胡云龙认理不认人。
他怕牵连自己,忙让了一支烟,悄声说:“你别乱吵。这车高粱是方长长的亲戚送来的。方厂长打了招呼,我不能不收。”
胡云龙不相信高科长的话,嗓门越提越高:“你是验质把关的,我就找你反映情况。用这样的原料造酒,工厂就会砸牌子停产,工人就会失业下岗!”
高科长有些不高兴:“你一个打工仔,只管干活儿就是了。你把这车高粱单独堆放,别与优质高粱混在一起,以后我把它卖出去。”
胡云龙几乎要拍桌子:“现在按优质价购进,以后按出劣质价卖出,如果工厂是你的,你会干这种赔本买卖吗?"
高科长也火了:“你跟我吵吵有什么用?有能耐你去找方厂长!”
胡云龙转身就去找方厂长,走者,他在想方广长是一把手,厂的兴衰荣辱系于一身,肯定不会对原料质量问题等闲视之的。
来到厂长办公室,他把得高粱放在方厂长的办公桌上,说:“这车高粱的质量大差,可他们说是你的一个亲戚送来的……”
方厂长尝了一粒高粱,又“呸”地吐出来,生气地说:“这样的原料坚决不能收!告诉你,那货主根本不是我的亲戚,就算是我亲爹的高粱也不收!你把卸下的高粱重新装车。我这就通知供销科,马上退货!”
胡云龙很高兴:有这样的好厂长,工厂就大有希望。
刚才高科长说货主是方广长的亲戚,纯属一派胡言!他回到料场,指挥杂工队重新装车。
看着货车走远了,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让打工仔们休息一会儿。
谁知一支烟还没抽完,财务室的女会计通知他们去领工资。
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这个月才过了二十天,怎么提前开工资?莫不是刚才胡云龙维护了工厂利益,厂里有什么额外的表示?看来,跟着胡云龙这样的头儿干活,好处大着哩!
然而,女会计只按出勤天数发了工资,没多给一分钱。
而且还转达了方厂长的一个决定:杂工队解散,马上走人,一个不留!
打工仔们都有些吃惊,可命运不在自己手里掌握,也只好卷铺盖走人。
胡云龙倒没有什么失落感,一边背着行李朝外走,一边对小马说:“企业不再用杂工队,职工们肯干脏活儿重活儿,这应该是件好事。”
小马哭笑不得:“你真地看不出来吗?你得罪了方厂长,他炒你的鱿鱼哩!我认识那个货主,他真是方厂长的亲戚!”
胡云龙一怔:“方厂长不会干这样的事吧?再说,炒我的鱿鱼怎么会连累大伙!”
小马说:“方厂长怕杂工队被你“赤化’了,所以才一锅端!”
胡云龙停住了脚步,难过得直摇头。可这次是方广长辞退他,再也没人能够挽留他了。他不由地对天长叹:“看来,国有企业的气数是尽了呀!”
小马嘲笑道:“胡大哥,你又不是政府官员,何必忧国忧民。咱们还是合计一下,明天到哪里打工挣钱吧。”
两个人刚走出厂门,突然听到厂区传来阵阵呼救声。





回头望去,只见成品仓库那边一片火光。
胡云龙叫声不好,甩了行李,拉着小马就往出事的地方胞,只见成品库门前,一辆装满白酒的汽车着了火,酒瓶“霹哩叭啦”爆裂。
方厂长手持电话报了警,就吆喝人们上车把着火的酒箱锨下来,有人拉下箱酒,郴破了酒瓶,酒液遍地燃烧,再没有人敢上前了。
这时,就听胡云龙大喊大叫:“往下扒酒箱不行,瓶一破酒会遍地流,厂区将变成火海!如果引燃了成品仓库,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最好的办法是把着火的货车开离酒厂。”
方厂长闻听恍然大悟。可那个外地司机早吓成一滩泥。他急得大叫:“会开车的人过来!”
会开车的人倒有几个,但没人过来。人们知道方厂长会开车,可关键时候你不上,却吆喝别人上,谁会去送死!
火越烧越大,情况万分危急。突然,胡云龙大吼一声:“我来开!快打开后院大门!”
人们被震惊了,没有人想到这个已被炒了鱿鱼的打工仔会开车、敢开车。
人们对他的抢险方案无不敬佩:酒厂前门是大街,如果汽车在大街爆炸,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而后院门外是田野,即便出事,损失也小多了。这个打工仔胆大心细,临阵不乱,还真有大将风范!
小马为胡云龙担心,上前拦住他说:“你刚被炒了鱿鱼,还拼什么命!”
汽车已经变成了“火车”。
胡云龙甩开小马,飞身钻进驾驶室,沿着他熟悉的厂路,驾着汽车全速冲出后院大门,从一条土路上奔向不远的河边消防车赶来了,全速追赶“火车”。
“火车”呼叫着冲下河岸,一头栽进滚滚的河中。河底像开了锅一样乱冒水泡,河面漂出一片蓝色的火苗。
人们在河岸边的草丛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胡云龙。原来汽车栽进河水之前,他跳下了车。
胡云龙命大,跳车仅被摔成轻微脑震荡,很快康复出院了。
他为酒厂避免了一场重大事故,而因这场事故厂里又挽留了他。
新风酒厂不能再炒一个英堆的鱿鱼,县里的领导指示把胡云龙招为酒厂的正式职工,他伤愈出院那天,酒广为他召开了庆功大会,有关领导和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县领导为他佩红戴花以后,全厂职工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讲话。
他迟迟不感开口,台下掌声就是不息。相云龙犹像再三,只好接过话筒,不料他一开口就语惊四座:“也许大家不会相信,我原来也是一个国有厂的厂长。”
人们目瞪口呆:怎么一个厂长会来当打工仔?
胡云龙痛心疾首、声泪俱下:“我曾是一个厂长。可惜,因为管理不善,一些干部、职工,包括我这个厂长,明里暗里挖企业的墙角,加上其他一些原因,长子倒闭了,干部职工全都下岗了。我也成了一个打工仔。”
胡云龙介绍了他那工厂从红极一时,到最终倒闭的全过程,胡云龙说着说着沉痛地说:“在座的诸位,如果大家不接受我过去的教训,总有一天,这个厂也会垮掉,大家也会成为打工仔!因此,我希望咱厂的兄弟姐妹们,要把工厂当成亲爹娘!”
没有掌声,没有喝彩,全场肃然。
只有胡云龙的故事和他的呼喊,像一阵阵惊雷,震撼着每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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