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无限极：百年“酱油世家”及其27年直销生意

一家无限极门店外景。摄影/新京报记者张静姝

从1992年成立至今，无限极作为李锦记集团在“酱油”之外的另一块重要家族品牌，已低调而又迅猛地存续了27年。
李惠森是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的创始人兼董事长，也是李锦记的第四代传人，在他手中，做酱油的李锦记完成了从“调味品”到“保健品”的跨界，也不止一次因保健品的直销身份陷入争议。
近日，三龄童服无限极疑心肝受损的消息引发大众关注，无限极公司也因此卷入舆论中心。1月17日，无限极相关负责人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如果经销商有违规行为，公司将会介入处理。
新京报记者梳理资料发现，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成立于1992年，是李锦记健康产品集团旗下成员。在《2018年全球直销百强企业》的榜单里，无限极中国以2017年获得39.2亿美元的营收居于国内公司首位。
作为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有报道称，李惠森为李锦记的第四代传人。2017年，李惠森曾在公司官方微信公众号中发文表示，要让李锦记家族和企业实现永续经营。

无限极官方微博截图。

系百年“李锦记”旗下保健品公司曾以39.2亿美元营收“称霸”直销界
天眼查资料显示，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注册于1992年，法定代表人为李惠森，是无限极（香港）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有三家全资子公司，分别是无限极（营口）有限公司、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深圳福田分公司、无限极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其中，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深圳福田分公司已经注销。
公开资料显示，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为李锦记健康产品集团旗下成员。“李锦记”这一品牌系李氏家族于1888年创立，至今历史超过百年，一直以制造酱油。根据介绍，目前，李锦记健康产品集团总部位于中国香港，集团经营多元化业务，包括中草药健康产品、中药材种植与销售、物业投资，以及为初创企业提供风险投资，拥有雇员约5000名。
在资产状况方面，2013年至2017年，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均选择不公示，新京报记者注意到，在社保信息方面，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2016年有1236人缴纳社保，2017年，这一数字变为1085人。
美国直销杂志《直销新闻》《Direct Selling News》公布2018年度“DSN年度全球直销100强榜单”(DSN Global 100 )，安利、雅芳和康宝莱营收位居前三名，中国公司无限极名列第五位，排名基于各公司2017年的营收。
《直销新闻》自2010年起每年公布一份排行榜。这份百强排行榜是直销行业研究者、投资人以及从业人员的重要参考资料之一。榜单按上年度营收顺序列出世界直销行业排名前百位企业。
新京报记者发现，在这份《2018年全球直销百强企业》的榜单里，我国共有22家直销公司上榜，其中，无限极中国以2017年获得39.2亿美元的营收居于国内公司首位。
除了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李锦记健康产品集团旗下成员还有：无限极（香港）有限公司、无限极国际有限公司、无限极（马来西亚）有限公司、无限极（新加坡）有限公司、无限极（加拿大）有限公司、天方健（中国）药业有限公司、爽资本投资有限公司、无限极物业投资（香港）有限公司。

涉诉数十起曾多次陷入传销争议
作为知名直销公司，无限极曾多次陷入传销争议。
新京报记者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输入“无限极”3个字，共找到1036个结果，天眼查显示，与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相关的法律诉讼有64起。
在王某军、孙某玉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二审刑事裁定书中，法院经审理判定被告人王某军犯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在证人的证词中，有提到“杨某萍以帮助推销无限极产品为理由，骗其前往西安听一个自称胡行长的人讲了一些资本运作的事情，并且介绍王某军给其认识。”
在一份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张永亮生命权、健康权、身体权纠纷二审民事判决书中，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为原告，最终被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而原判是要求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于判决生效后十日内赔偿原告张永亮、张子宸、张轩豪、闻斌、吴月玲各项损失共计30000元。一审法院认为“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作为直销企业对其产品销售人员应当给予培训指导，使其销售人员在推荐销售其产品时能够实事求是地介绍产品，其未能对其销售人员严加管理，存在一定的过错。”
而在过往的公开媒体报道中，无限极也曾多次被人向媒体投诉“变相传销”“拉人头”或“夸大宣传”等。
上海明伦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王智斌告诉新京报记者，法律在判定直销和传销时，要看证据情况，“这主要涉及实际业务模式的证据以及财务方面的证据两方面。公开宣称的业务模式可能与实际业务模式存在重大差异，这种差异需要有证人证言、内部文件等多种证据来证明。另一方面，在商品销售过程中，上线到底有没有通过下线进行销售分成，这涉及财务方面的证据，这种证据包括账簿、资金流水等。”
另外，王智斌律师告诉记者，目前涉及传销的案件刑事诉讼多于民事诉讼，“因为在这个传销过程中，容易出现一些洗脑、捆绑等行为，对于消费者和入传销事件的人而言，可能会发生其他的案件。”

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公众订阅号无限极微刊文章截图。

宣传册称能治好疑难杂症无限极官网清空“产品介绍”
有自称是直销“受害者”的人士告诉记者，权健事件后，各家直销（公司）全都偃旗息鼓，转入地下，单线联系。
1月17日，新京报记者发现无限极官网多个页面均无法显示。新京报记者在一本64页名为《见证无限极》的宣传资料中看到，自第24页起就在呈现被无限极“治”好的案例，其中的“患者”不是被白血病、糖尿病就是被肺癌等疑难杂症困扰。
其中，一则题为“无限极真实的故事——白血病患者烟台王晓霞”的文章中写道，已经被下了五次病危通知书的白血病患者烟台王晓霞，遇到了无限极中医宣传员，并开始服用增健、灵芝皇。七天之后，王晓霞的精神气一点点好转，三个月后便能下地活动，并走上了健康之路。
另一则河南新乡糖尿病患者的故事则显示，“刚开始检查血糖13.6，吃了无限极四个多月，现在血糖5.2”、“调理糖尿病，把全身的病都治好啦”。
而与宣传册中出现的案例相反，有人认为无限极的产品不但没有达到强身健体的效果，反而导致了自身的健康损害。
近日三岁女童疑似服用无限极产品导致心肌损害事件曝出后，有其他自称无限极的使用者向记者描述了服用无限极的“遭遇”。自称因备孕需求而于2018年接触无限极的梅子（化名）告诉记者，在做无限极亲属的推荐下，经由无限极代理经销商介绍，梅子给全家人购买了无限极产品。去年3月，梅子的丈夫被医院确诊为药物性肝损伤，二级病重。丈夫入院一星期后，同时也在服用无限极产品的梅子确认怀孕，并于不久后流产，梅子认为前述结果均与服用无限极的产品有关。梅子称，事件发生后已多次与无限极方面交涉，据了解，这一纠纷目前尚未得到解决。

无限极官网截图，无限极增健口服液产品说明等已清空。

1月17日晚，淘宝仍有卖家在出售无限极产品。

1月17日，新京报记者注意到，目前无限极官网中有关产品介绍、相关知识、使用指南均已清空。此外，新京报记者发现，目前在京东和苏宁上无法搜索到无限极相关产品。不过，淘宝上仍有部分店铺在售卖该品牌产品如口服液、牙膏、防晒霜、钙片等。

疑似内部资料显示“四大奖金制度” 收入和职级可“世袭”
在调查过程中，新京报记者获得的一份来自“无限极格雅系统”的疑似内部资料显示，无限极公司的奖金制度有十项。其中称，“总共拿出60.1%的比例给我们经营者，其实就是相当于我们和公司就是合作的关系。公司的奖金制度分四大块，小钱，中钱，大钱，还有精神层面的一项奖，就是旅游奖和代代相传的世袭奖。”
所谓的“中钱”，即培训奖。该资料显示，“我们找6个和我们一样有梦想，想创业的朋友合作，如果每一个朋友的市场业绩达到或者超过1万以上，这时你就有6个大于或等于1万的市场，公司除去一个大于或等于一万的市场，其他的每个按1250给你，那么就1250乘以5等于6250块。”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整套奖金制度中提及数额最大的奖项是“市场倍增奖”，是“大钱”中的一种。具体说来，就是加盟商通过不断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合作”，1变6，6变36,36变216。在这种裂变效应下，金字塔最顶端的加盟商的奖金也呈几何倍增，该份资料将这项奖金称为“世界上第八大奇迹”。
国务院颁布的《直销管理条例》24条显示，直销企业至少应当按月支付直销员报酬。直销企业支付给直销员的报酬只能按照直销员本人直接向消费者销售产品的收入计算，报酬总额(包括佣金、奖金、各种形式的奖励以及其他经济利益等)不得超过直销员本人直接向消费者销售产品收入的30%。
值得一提的是，以上内部资料显示，只要一次消费498以上的产品，便可以得到一张无限极的优惠卡。据介绍，这张优惠卡有五大好处，分别为省钱、赚钱、招商权、世袭权、免费出国旅游。再加80块钱，公司就送一套价值300多块系统化的资料。
其中，资料中“赚钱”一栏写道，“现在白猫洗洁精在深圳市拿个总代理就要26万，你有这张卡就可以代理无限极80多款产品，到2014年有200多款产品，品牌价值195.58亿的国际品牌。”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份内部资料将无限极的世袭权比作“龙衣”，当把这张卡传给孩子时，全部收入、职级、市场也全部传递给孩子。
对于上述消费者反映的问题及疑似无限极内部资料所显示的销售模式等问题，记者致电无限极相关负责人，截至发稿未打通电话。

无限极董事长李惠森：要让李锦记家族和企业实现“永续经营”
作为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李惠森为李锦记的第四代传人。

江门市政府网站有关李锦记集团与李惠森的报道。

天眼查资料显示，李惠森作为法定代表人的企业有10家，其中3家已经吊销。
在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旗下微信公众号里，“走进无限极”栏目处于404状态，“董事长寄语”里面有多篇原创报道。
在一篇2017年10月10日推送的报道中，李惠森谈到“大家知道我现在思考最多的问题是什么吗？是如何让李锦记家族和企业实现永续经营！”
李惠森认为，人才是实现永续经营最重要的因素，并在文末呼吁：“让我们一起重视并加快人才队伍的培养，积极应对未来的发展和竞争，不断创造新的历史，为无限极事业的永续经营打下坚实的基础！”
新京报记者注意到，李惠森的这些寄语文章阅读量多数过万，点赞数从几百到几千不等，留言也很热烈，文章主题有“好习惯，是每个人的无形资产”、“一起创造美好生活”、“永远比别人更努力”、“比学历更重要的是学习力”等等。
新京报记者阎侠李大伟张泽炎
编辑王宇岳彩周校对付春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