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故事红女短暂而又悲惨的一生 4

1987年的春天来了，它在村民们的期待下如约而至。风也变得柔和许多，地皮似乎也没有冬天那么硬邦邦的。
村民们三五个，七八个结伴站在街口，所谓的街口就是这个村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只要是从四面八方来的任何人都得经过街口。今天村民们像是商量好一样都聚集在街口，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从今天起正式更名为向阳村。乡政府安排人员把刻有向阳村三个大字的长方形石头插在街口往南一百米处。
向阳村，三个红色大字刻在石头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平时最爱捣蛋的孩子们也没敢上前，生怕那庞大的石头没有站稳而倒下去。其实这样的担心，不光是孩子们有，大人们也有。因为他们亲眼看见那块石头的形状，就像一截脖子顶着一颗脑袋一样，细细的脖子被埋进地里，把脑袋留在外面。乡里的工作人员安装完毕以后，还用脚使劲儿踩了踩地面，直到感觉完全踩实以后才放心离去。
＂就那样草草了事，万一砸到孩子们怎么办？＂
＂没事的，那石头四个大人都搬不动，牢固的很。＂
村民们一边注视着，一边议论着，有孩子的父母眼神都瞅着自家孩子，只要谁跑到那块石头附近就会被一嗓子喊过来。
临近中午，街口终于安静了下来，闲聊的妇人们都携着自家孩童回家做饭去了，只剩下几颗大树光秃秃的杵在那里。偶尔扫过一股风，刮的干树枝发出凄惨的声音，随后也会掉下几个小枝头。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从大门口鬼鬼祟祟钻了出来，显然是瞅见街口已经没有闲杂人等出没她才溜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粉色单衣，缩着脖子的样子让人感觉她很冷。她把两只手藏在袖筒里，尽管袖子很短。深蓝色的裤子很长，把她的鞋子也套在里边。两膝盖处分别嵌着一块本色补丁，离得远是看不出来的，由此可见缝制补丁的人针线活一定做的不赖。她的眼睛非常大，看起来就像猫头鹰。不知是脸太小显得眼睛大还是眼睛大显得脸太小，总而言之，那双眼睛让人感觉怪怪的，过多的早熟让她的脸上几乎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快乐与单纯。她的嘴唇干扁呈灰白色，嘴角处堆满水泡，水泡挤在一起似乎就要爆破一样。她慢慢挪动着步伐，因为裤子太长总是被踩在脚底所以不能走太快，她时不时把脚抬起来抖一抖，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她安稳地多走几步。走出很长一截路她把脚步放的更慢，似乎有停下来的想法也有想返回去的想法。她站在离石头大约十米左右的地方呆呆地瞅着这块石头时不时向村口张望着，不一会儿便掉下几颗泪蛋蛋。
她的辫子很杂乱的绑在后脑勺，看不出来已经是几天没有梳洗过了。看她那可怜的背影谁能想到她只有四岁？是的，她仅仅四岁而已，她就是红女。
红女在原地呆立着，她尽情的流着眼泪，尽管眼泪已经流到嘴角，流进脖子里，冰凉的滑进身体里，她都不在乎。同伴们都说她母亲跟人跑了不在回来，但是她依然相信母亲会回来。母亲是那样疼她绝对不会丢下她不管的。红女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第几次或者是十几次这样眺望母亲，但是她没有一次心底不是害怕的。她害怕母亲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留下她，留下哥哥们以及父亲。不知过了多久，大哥走了过来一把抱起红女，什么话也没有说的大哥紧紧抱着红女。红女感觉到大哥抽动的肩膀，她心疼的伸出双手搂住大哥的脖子。这个小人儿知道大哥哭了，她赶紧将眼泪吞进肚子里，不想被父亲发现。
红女被大哥抱进屋，大哥给她擦了脸还给她抹了母亲抹剩下的半瓶雪花膏。一股刺鼻的香味钻进红女眼睛里，被她深深吞下去的眼泪又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二狗把馒头端上炕，把稀粥盛好，给三个孩子取了筷子，他直接把红女抱在怀里。一顿饭悄无声息盗走了这个家的欢声笑语，留下来满腹的泪水。
孩子们只字不提母亲，懂事的让二狗几乎撑不下去。要不是三个孩子拽着，他真想一头撞死算了。他心里那个狠啊，狠自己不争气把光景过成这般天地。
美花已经走了二十多天，说好的去妹妹家借钱很快就会回来，可是直到现在也杳无消息。二狗比谁都清楚，美花走的时候其实把重要的东西都带走了，他只是不敢说破，怕孩子们伤心。二狗看着睡着还挂着泪水的红女陷入沉思，再看两个儿子也是一样，虽然没有红女那样悲伤但是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笑容。对于两个儿子无声的坚强更让二狗心里难受，都是自己无能惹的祸。但凡有一门手艺能养家糊口美花也不会走出家，这几年全靠大狗帮衬着，要不然更无法过活。二狗想到父亲与大狗，想到父子三人恐怕以后都是光棍一条了，心里五味杂陈。早知道当初就该让大狗成家立业，白白让大狗替他打了光棍。二狗越想越自责，深深地愧疚压的他喘不上气来，他害怕眼泪掉出来被两个儿子看见，急忙捞过来一个枕头躺了下去……
时间不会因为谁的悲伤而停下脚步，夏天依然迈着美丽的步伐姗姗而来。街口的杨树长出嫩绿的叶子，地上的小草也探出头来。就在这样的一天里，大狗被抬了回来。前不久才外出打工的大狗，临走时给了二狗两百块的大狗在工地上失足掉下去一命呜呼。大狗的棺材被工地的卡车拉了回来，停在二狗家院落里。
整个向阳村都沸腾了，全村男女老少都聚集在街口，远远偷瞄着二狗家的动静。二狗的父亲哭的晕过去又被二狗掐人中掐了过来，大狗可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这下全完了。
经过两三个小时的商议，工地负责人离开了，只剩下二狗家三个孩子的哭喊声，一副棺材前三个小身影和一个驼背的老头子显得异常凄凉。听二狗的堂弟说，工地领导说是大狗自身的责任导致死亡所以只负责丧葬费，留下一万块也是看见可怜，格外慈悲的做法。
大狗出殡的时候，美花回来了，走到村口就开始哀嚎了。
＂红女她大爷你走的怎么这么急啊，好歹让家人见你一面再走也不迟呢……＂
美花眼泪鼻涕一大把，哭的不能自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父母过世了，或者是和大狗有一腿。还好大家都知道大狗的为人，即使不相信美花也得相信大狗。
＂回的可真是时候，这是打听到二狗拿到大狗的丧葬费才回来的吧？＂
＂那当然，要不大狗已经死了家里的顶梁柱也没了她回来干啥？＂
＂脸皮可真厚，听说已经在包头嫁了人安了家怎么还有脸回来？＂
几个妇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可是美花就跟没事人一样，摇摇晃晃哭喊着向大狗的棺材走近。
美花的归来对于二狗一家来说就是个意外，面对突然走近的美花二狗真想一巴掌拍上去，可是被一旁的老父亲硬是挡了回去。美花自顾自的爬在棺材上哭着，哭了好一会也没见人过来拉她。正当她思谋着要怎么办的时候一只小手握住了她的手。软软的小手拉着她的手，让她停止哭声，缓解了她的尴尬。美花看着三个多月没见的红女，鼻子一酸本来没有多少眼泪的她再也忍不住抱起红女失声大哭。红女只是默默流泪，看着这个走了很久的母亲有点陌生。她闻着母亲身上的味道，是那样陌生，陌生到她有些厌倦，随后她从美花身上滑了下来跑到二狗身边，抱住了二狗的一条腿。
＂红女？＂美花吃惊的喊到，她在红女稚嫩的脸上看到了疏远，看到了陌生。
＂进家吧，红女可是天天盼着你回来。＂
二狗故意说给美花听，让她知道她已经离开家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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