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岁被收养后衣食无忧,却听到养父母密谈:儿子的熊猫血都靠她了

2022-3-24 19:25| 发布者: admin| 查看: 376| 评论: 0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虞尔 | 禁止转载

1

顾苞第一次遇见盛嘉树,问了个很傻的问题:永远有多远?

若是放在平日那个骄傲又自大的公子哥,定然不屑一顾。但这个小姑娘瘦瘦的,套着男式汗衫,一屁股坐在泥泞的雨地里,哭得鼻尖通红,仰着小脸问他。这一刻,盛嘉树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他看了看她攥在手里的一张全家福,背后用简体字写着:小花,我们会永远陪着你。

大雨浇湿天地,肌肤冰冷,他的手指是暖的。岁月跨过十七年,顾苞也依旧清晰地记得那天的细枝末节——葬礼被暴雨截断,她痛快哭了一场,男孩捧起她的脸,“就是生和死的距离。”

葬礼过后,七岁的顾苞就被人牵到了盛家。

盛家家大业大,是做房地产的巨头。人人都羡慕她,被盛家收养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没人提起她的父母了,那对可怜的夫妻死于一场车祸。或许是暴雨冲淡了他们眼中信号灯鲜亮的红;又或许是惦念家中小女儿,总之,他们消失在香港千禧年之夜的狂欢里,像路过人间一趟的游魂。

那辆肇事的宾利归属盛家名下,因为死者闯红灯的缘故而免责。警方查了顾苞的背景,想联系她的亲属,却发现她父母是大陆逃港来的偷渡客。

盛先生善心,将遗孤领回盛家,这一善举为港媒称颂了很长一段时间。

很长一段时间里,盛嘉树注意着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她叫顾苞,花苞的苞。除了第一面,他见过她嚎啕大哭,此后漫长日夜里,他都没有在她脸上捕捉到任何一丝情绪。

初夏晃碎茂盛的阳光,草坪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像数不清的小螃蟹在爬。

盛嘉树荡着秋千,一树繁花灼灼,风吹过,有小而细嫩的鹅黄落在他摊平的掌心里,于是他称呼它,“小花。”他讲粤语,念起来是别致的好听。

小姑娘路过花圃,顿住脚步,他盯紧那双黑白分明的眸,重复了一遍,“小花。”

她踌躇再三,还是走过来用蹩脚的粤语制止他,“你不能这样叫我。”

他装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涨红了脸,“我说,你……你不能这样叫我。”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啊!我就要这样叫你。”他有意逗她,“小花、小花、小花……”

那时的盛嘉树九岁,出身富贵,性格跋扈而不懂收敛。惹恼顾苞后,他从秋千上跌到灌木丛里,磕破了额头,被送进医院缝了四针。

盛夫人心疼儿子,转手就要给缩在人群后的顾苞一巴掌。盛先生拦住她,贴耳说了什么,然后顾苞就看见,那个女人望向她的眼底藏了些令她胆颤的东西。

她揪紧衣摆,是盛家给她的衣服;她盯牢鞋尖,是盛家给她的鞋子。就连她脚下方寸之地、头顶片块之空,她一分一毫的呼吸,都打上了盛家的标签。而这标签,笔墨蘸了她父母的血。

就是从那一刻起,顾苞意识到,自己跟盛嘉树之间横了条楚河汉界,她终有一日要离开。

2

在盛嘉树的名单里,女孩们分两类,一类是其他女孩,一类是顾苞。

喜欢他的女孩儿很多,可这些“喜欢”里,独独缺了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躲他跟躲瘟神一样的顾苞的。

久而久之,她就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某一角落,虽说不碍事,却怎么拔也拔不掉。

盛嘉树。

提出要顾苞帮他补习普通话时,一口一个小花妹妹叫得亲切。当着盛先生的面,闷头扒饭的顾苞只得“嗯”了一声。

她尤偏爱叶芝的诗,念诗时喜垂着眼,喜穿那件藕色毛衣,V型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线条,是纯洁美好的模样。

深秋的日光野烈,像文火烹茶,窗台边一盆海棠的香幽幽漫漫,熏得他有些轻微的晕眩。

他走了神,她就停下翻页的手指,静静地看他。

她只有这时候会可爱些,因为受命教他,整个人都是柔软的易接近的。不比在学校里,会挥着扫帚赶他,仰头叉腰的模样像极了气哄哄的小刺猬。

“盛嘉树你下不下来?”

他把玩着PSP游戏机,跨坐在窗台上,晃荡着腿躲避她的攻击,“哎!顾苞,我好心好意等你值日,你怎么不识好歹?”

“你再不下来,我就……”

“怎样?”他打断她,单手撑窗沿,翻身一跃,那个带着清冽的薄荷苏打水味的怀抱将他拥住。他爽朗的笑在她头顶回荡,“你就投怀送抱吗?”

少年的胸膛有滚烫的温度,几乎将她灼伤。她臊着脸推开他,丢了扫帚拎起书包就跑。

教学楼前数十级台阶仿佛岁月,一级一帧画面,迫使她将曾遇见的苦难再次观摩重演。还剩两级台阶时,她停下来。

“盛嘉树。”

“嗯?”他在她背后,有点漫不经心地数着她头顶的发旋。

“请你离我远一点。”她转过去望着他,声音很冷,“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都请你离我远一点。”

光线落他眼底,沉进幽深的琥珀色里,他默立半晌,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

大抵所有人都要纳闷,为什么她要恨盛家?她父母离世也不是盛家的错,是盛家收养了她,供她吃穿念书,她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香港十月的秋风热辣辣的,吹得她眼眶发红,最后也只是说了三个字,“我惜命。”

直至后来,他翻越山川湖海,踏遍春夏秋冬,隔着命运滔滔洪流的两岸,才迟迟的明白。原来早在数年前,她就已经道尽了他这一生的爱而不得。

3

高一上学期,顾苞因为声音条件好,被招进了歌剧社。试音后,老师决定将迎新晚会《茶花女》中演玛格丽特的女生换下去,变动激起众怒,这把火引到了顾苞身上。

在严冬的早晨被一桶冷水浇了个透,校服填满棉絮,吸水后饱涨,像铁枷一样箍在身上。她不敢脱,怕风一吹更要生病。

被人拦住去路时,她抱着双臂冻得打颤。

面前的男生模样斯文,将外套递她,“你换下来吧!容易感冒。”

她心头一热,一声谢还没道出口,就被人拉到了身后。

凭空出现的盛嘉树冷着脸,一把扯下她肩头的外套就丢回去,继而换上他自己的,像一种宣告主权。

“她不需要。”他态度倨傲,不顾她反抗,强行揽过她的肩将她架走。

当晚,顾苞就发起了高烧。

盛嘉树去客厅倒水喝,路过她的卧室时听见细微的呻吟。他闯进去,见床角蜷缩着一道瘦小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她拽住,“别喊。”

“你都烧成这样了!”

她摇摇头,喘了口气,竭力将话说完整,“穷人是没有资格生病的。”

他气急生乐,“你哪儿听来的歪理?”

寒夜露重,墙壁青幽幽的影子安静地覆在地板上,有淅沥沥的雨声渗进室内,湿漉漉的雾罩着窗外的柚子香。她脸颊绯红,睫毛震颤,眸子却是明亮的,决然流淌出一片宁静。

回忆如潮汐,病中多感伤。她第一次与人提起自己的童年。

深水埗穷人区,错落的灰砖危楼,一格格吊着晾衣绳的破阳台,天空被纵横交错的电线切割成破碎的几何体,笼着散不去的阴霾……

她五岁起就能洗菜烧饭,蹲在煤炉前煽火,熏得鼻涕眼泪齐流,烫了手指就放嘴里吮一吮。别人家的孩子摔个跟头哭哭啼啼地往爸妈怀里钻时,小小的顾苞就懂得,自己不能生病。

第一个倒下的是她的母亲,又一次晕倒后,顾父决定骑车载着妻子去医院看一看。

那天下着暴雨,仿佛是上帝的某种征兆。雨混淆了一切,让本该隔着云端的两个世界相撞。

顾苞离开了深水埗,顾苞遇见了盛嘉树。

她像溺水的人,觅得一根浮木,攥住他的衣角不肯松。他反复为她拧湿毛巾,坐在她床边,一声声安抚梦靥中的她,“小花、小花……”

两颗心从未这么靠近过。

这一晚,盛嘉树数次将额头贴向她的,试探她的体温。窗外黎明破晓,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退却,然而他满腔热血澎湃着,爱意偶然的驻扎,一点星火即可燎原。

4

盛嘉树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殊不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将她越推越远。

正月初二的晚上,他不知从哪里弄来辆小摩托,拐带顾苞去维港看烟花汇演。

八点整,火树银花极致绚烂的美景在她眼前铺陈。人潮里,他偷偷牵她的手,又很快松开。回程风大,他猛踩油门,让她不得不圈住自己的腰。他肩背宽厚,她小心翼翼地贴着,能听到心跳声,噗通噗通,分不清是谁的。

那晚月色很美,风里像撬开了一坛窖藏多年的陈酒,缱绻的芬芳停在他肩头,而她珍而重之,将那时起就种在心底的秘密妥善收藏。

回到浅水湾,一进门,盛嘉树就被反锁进了房间。而后她的养母利落地扇了她一耳光,面色阴沉,“我以为你能认清自己的位置。”

她捂着脸没出声,甚至淡淡笑了。她认清了,早在当年盛嘉树动手术的医院里,她就认清了,这条楚河汉界,无人能逾越。

高一暑假,顾苞用积攒的零花钱订了飞往泉州的机票。

有关这座闽南温婉舒适的小城的一切,植根于她的血液里,这是她父母的家乡。

她租住在平江路一处旧楼,窗朝南,阳光充裕,窗外有郁郁葱葱合欢树的枝桠。老式吊扇“咯吱咯吱”地转动着,扇着一地树影婆娑,也扇着恹恹欲睡的她。

打破这份祥和的不速之客出现在第四天的傍晚。顾苞以为是送外卖的,开门一瞅,当即又关上。

可一只脚已经斜插了进来,“哎哎哎!疼!”

她整个身板抵住门,死活不放他进来。与她较劲的人鬼哭狼嚎地叫起来,“脚!我的脚!顾苞你是要谋杀吗?”

他一声比一声喊得凄惨,直把整幢楼的住户都要惊动了。顾苞无奈,只得放行。盛嘉树洋洋得意地拉着行李箱入住,脸上神采飞扬。她砸过去个抱枕,讲话也没好声气,“你来干吗?”

“度假啊!”他笑嘻嘻地接住,“我高考都结束了,还不许我度假吗?”

她扶额,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让我爸秘书查一下你银行卡,还蛮简单的。”

“……”

既然添了双筷子,顾苞绝不让他闲着,支使他出去跑腿。他不懂市价,听不懂软糯的泉州话,眨巴眨巴眼睛,就能让巷口摆摊的婆婆给他挑最新鲜的蔬菜,还不忘添一把碧绿的小葱。

盛暑天买个大西瓜,两人幼稚起来,比赛谁吃得快。白T恤上溅满了鲜红的汁水,指着对方花斑猫一样的脸哈哈大笑。

犹记得那时泉州的天空清透如瓷,觅食的鸽子扑棱棱掠过屋顶,她趴在窗前看漫画,哼民调。地平线被夕阳烧得焦黄,大片晚霞闯过合欢树的叶与细枝,筛得碎碎的胭脂红为她敷上一层妆。

疲惫柔软的光影里,他在她背后,悄悄张开双臂揽住她的影子,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

山塘街上有家百年老字号的青杏酒酿得尤其好,顾苞排长队去买。

碰到全区停电,两个人点一根蜡烛,青釉色的月光淋淋漓漓淌到阳台上,酒也是美的。喝得半醉,她摇晃着站起身,站不住,倒下来时被他搂进了怀里。她喝得脸蛋也红唇也红,讨喜得不行,戳着他鼻尖问:“盛嘉树,你老缠着我干吗?”

他低头蹭了蹭她的脸,她像奶猫爱挠人,“啪”一下把他脑袋打偏了,又咯咯咯笑个不停,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他拿她没办法,将她凌乱的刘海捋至耳后,张了张嘴型,“因为我喜欢你啊!”

月是圆朗风正清,这一句跨越了1470公里的无声告白,可惜他怀里心上的人并不知晓。

5

八月伊始,社区里筹办舞蹈比赛。为了二等奖——吴奶奶家祖传的九重粿秘方,顾苞开始抱着电脑钻研速成法。

“你这样看没用。”盛嘉树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得练!”

屋子的角落里搁着音响,唱腔婉转咿呀,是梅艳芳的《相思河畔》。蓝底白花的窗帘轻轻摇荡,像少女的裙角。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揽着她的腰,跟着节奏旋转。微尘翩跹,周遭似飞满了翅膀薄明的蝶,他大概喝多了掺蜜的青杏酒,连衬衣领都沾着甜。

那双琥珀样深邃的眼扰她心智,她脚步错乱,连踩了他两下,越踩越慌、越慌越踩。

他好笑地将她抱过来,郑重道:“我有事要告诉你……”

她用臂肘抵出一段安全距离,正巧厨房里的热水壶“吱”地扯起一声尖锐嘶鸣,她推开他,借机从擂鼓般的心跳声里逃走,“水滚了!”

望着她的背影,少年不经意就弯了唇角。

正式表演那晚,半吊子顾苞硬着头皮上台,临时改唱了支歌。

舞台搭在平江路一处广场上,红毯铺地,气球点缀,寥寥灯光相辉映。台前鼎沸的人声在她开口的一瞬,近乎戛然而止。她是天生的歌者,哪怕身在草野,那纯净如天籁的歌声也不减震慑人心的力量。

她得到满堂喝彩,甚至有男人专程到后台来找她,递给她一张名片。

盛嘉树租了辆小电驴,因为顾苞严正声明再也不会坐他的夺命摩托。小电驴悠悠走街过巷,少女圈着少年的腰,路过密匝匝的树影和初升的月亮。风湿漉漉的,打得她脸上一片冰凉。

“盛嘉树。”

“嗯?”

她把脸埋在他T恤里,瓮声瓮气地说:“我累了。”

“回去我给你煮姜茶,放川贝,对你嗓子好。”他腾出一只手来拍拍腰间她的小臂,哄孩子似的。

夜这样暖,路这样长,他们相互依偎着,她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一生了。

顾苞是不告而别的。

盛嘉树记得那是个阴雨天,他去超市买了排骨、山药和红枣,想她嗜甜,又折回去买了两包银耳。加点冰糖一起熬,可以给她做红枣银耳汤。

盛世房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二世祖竟也有围着围裙下厨的时候。谎称毕业自由行,他追随顾苞来了这座小城,蜗居小单元房里眼巴巴地熬汤。爱情的力量真伟大,他不小心切破手指,一边吮血一边想。

他填的志愿是香港大学医学院,“穷人是没有资格生病的”这句话深深烙在他心上。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会同那份录取通知书一起交给她的,还有他一颗赤诚的心。

忙活到饭点,顾苞还没动静,他去敲门,怀揣着一点跃跃欲试的紧张,得到的却是整理干净的房间、空无一物的衣橱和永恒的安静。

连张字条也没有,像大梦一场。梦醒时分,房东太太告诉他,她已经缴清了房租。

他坐在一桌菜前,从中午坐到黄昏,直到他爸妈派来的人准确地找上门,将他塞进车,直奔机场回港。他一句话也没问,没什么好问的。

除了她,还有谁呢?

6

在佛罗伦萨度过的第四个冬天,十二月里,顾苞也只套了件毛衣就出门了。

同行的男伴给她裹上一条羊毛披肩,“等感冒了,嗓子哑了看你怎么跟老师交代。”

蒋有岑跟她同窗四年,是异国留学时光里彼此的慰藉,他学流行她学美声,他们都是光娱传媒的练习生。四年前,泉州平江路上一场活动,让她的好嗓音被偶然路过的星探发掘,她收拾行装,如愿以偿脱离了盛家这棵大树。

下了课,蒋有岑来找她,“晚上美院有联谊,小包子,一起去呗!”

“我才不当我们蒋大帅哥的电灯泡呢!”她顺带评点了下他的着装,“你这件卫衣,里面应该搭白衬衫……”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在石径上,她还兀自絮叨,“感觉加条围巾比较……”

脑海中构建的轮廓徐徐清晰,她陡然噤了声,记忆是匹落灰的绸缎,“哗啦”被豁破。透过那裂痕,她看见了十八岁的围着她失败的试验品却笑得一脸灿烂的盛嘉树。

他们在宿舍楼前道别,她裹紧披肩,转身,视线里撞进了一抹命定般的鲜红。

天上云朵麇集,眼前细雪无垠。隔着一帘又一帘杂乱无章的白,隔着山水迢迢路遥遥,她仓皇地往前走,仿佛正一步步踏进上帝的圈套。她被雪迷了眼睛,酸涩的痛感扩至四肢百骸,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盛嘉树,你真是个疯子。

他作态轻松地掸掉围巾上的雪,口吻依旧熟稔,“是啊!好久不见。”

找到一个刻意躲藏的人有多难?盛嘉树没说,将执念悉数化作行动力。

最后连被她拉来挡箭的“男朋友”蒋有岑也招架不住,败下阵来,“我还年轻啊!一天天的,你那竹马看我的眼神都恨不得把我活剐了……”气得顾苞大骂他“没义气”。

圣诞前夕,佛罗伦萨提前迎来阴雨季,雨声激荡,图书馆外一丛丛芭蕉被浇得蔫头耷脑,绿叶低低地伏着。蒋有岑说好会来接她,临了却给她发微信:包子我这里走不开,横竖有人等着给你撑伞。

她把桌上杂物一股脑塞进包里,一路往外走。有脚步声跟上来,她猛地站定,转身质问他:“盛嘉树你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他穿浅灰色卫衣,内里搭着件白衬衫,围着那条颜色很旧的红围巾,还是十八岁的模样。他的眼里沉淀着纷繁的情绪,捻不出头,先是小声地唤她:“小花……”

“你别这样叫我!”她退后一步,心一皱一缩的疼,但她咬唇来压制那疼,“盛嘉树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为什么我去哪里你都要跟过来?你还不明白吗?我离开你家不是因为你爸妈,是因为你!”

一道压一道的闪电照亮她眉目里盛满的厌恶,坍圮的云破碎乱堆,像他千疮百孔的心。他攒了太多想问想说的话,拳头攥紧又松开,最终也只是垮着肩,闷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能送我到校门口吗?”

“最后一次,我不会再烦你了。”

这场雨经久不歇,淹过他们的脚踝,他们蹚过去,就蹚过了漫漫岁月。日暮途穷,他撑开另一柄伞,冲她挥挥手,这回是真的再见了。

没有人再说话,她转身离开,应该一直走下去,还是没忍住。“再看最后一眼吧!”她这样告诉自己。“再看最后一眼吧!”往后多少次在梦里,她听见城市沉睡的夜里,雨在哭泣,风在悲吟,他被血海吞噬的光景,仿佛人间炼狱。

雨声这样大,他听不见她撕心裂肺地呼喊。

她向他飞奔,觉得自己一定能抢来那一秒。

她输了。

她快不过他身后那辆打滑的车,就像命运里,她也快不过任何突如其来的转折。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面目可憎的上帝是如何又一次残忍地夺去她生命中原本鲜活的欢喜。他倒在血泊里,她跪在暴雨里,仅隔几尺斑马线,却好像千山万水倏忽而至,是余生不能丈量的悲离。

7

顾苞瘫坐在医院走廊上,身心空白,像断了线的木偶。手术室的灯牌亮了又灭,护士急匆匆闯出来,“病人是AB型Rh阴性血!失血过多!”

医院的血库里是不会备着这种罕见血型的。

交谈声里升起一片嗟叹,众人都同情地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姑娘。她的衣服被雨淋湿,被血染红,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声音颤抖,像残荷瑟瑟的断茎。

“我是!”

8

盛嘉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大雨滂沱的墓园,有个小姑娘哭得像是失去了全世界,他被父母牵着,心里满是哀怜。梦见枫叶正红的校园,阶下的女孩子仰脸看他,眼睛里闪烁着流萤般的光亮,那时他尚不知,他带给她的伤痛有多大。梦见夜凉如水的泉州,月像她的眉,星像她的眼,他最后一次载着她走街过巷,她的告别与他的告白同样无声……

她说:“盛嘉树,请你离我远一点。”

她说:“我惜命。”

原来,从头到尾活在梦里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港媒早年报道过,盛世房产的公子是世称“熊猫血”的Rh阴性血,尤是更罕见的AB型。他父亲是凡事先掂量利弊的商人,他母亲是尖酸刻薄的性子,怎会因他一句话就捎上个拖油瓶?是机缘巧合,血型一致,她是活着的血包。

在他有需要的时候,盛家可以光明正大勒令她,因为收养之情,因为抚育之恩。

他将她带进一场噩梦,打着爱的旗号,不允许她逃离。他是她身旁一颗不定时炸弹,捆绑着她的心跳和呼吸,还无耻地要求:你应该爱我。

这场梦做了太久,醒来的盛嘉树精神恍惚,可他记得他母亲一度破口大骂顾苞是冤孽,也记得暴怒的蒋有岑在保镖的阻拦下冲他大吼,“你知道800毫升是什么概念吗?你们一家怎么可以不把别人家的女儿当人看?”

在医院没有贮存血包的情况下,她一次性给他输了800毫升的血。

她几乎把命给了他。

他离开的那天,雨雪初霁的佛罗伦萨初见一轮红日,灿烂得不像话,似是把脚步拖沓的春色都揉进了一个清晨。

他在她病房外逗留,她安静沉睡的侧颜像玉瓷雕琢,连胸脯轻浅的起伏都脆弱易碎。

“再见了,小花。”

犹记得盛夏的泉州日头长,他潜进她房间喊她起床,窗外一两枝合欢递来细软如粉扇的花,散着密密的香,他悄悄俯下身,在她额上偷到一个吻。

那时候,他以为这花会开一辈子,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然而这一生苦短,前半生他欠她良多,后半生他要离她远远的。此间岁月,她将顺遂安康。这便是他能给她的所有了。

9

2017年5月23日,菲律宾军警在南部棉兰老岛马拉维市与恐怖组织发生交火。

盛嘉树忤逆父母意愿,执意考取医学院,毕业后加入国际救援组织。二十二岁到二十六岁,他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他常在报纸和新闻上看到她,华人歌唱家Chloe Gu,她在歌剧起源地佛罗伦萨声名鹊起,是乐坛一颗冉冉新星。

他从没想过,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见到她。

在九月的马拉维市,在307号病房前,他扯平白大褂上的褶皱,深吸一口气,抑住心中汹涌的情感。他惊觉,即使隔了四年,他的一颗心依然为她热烈地跳动。

她盘腿坐在飘窗上抽烟,闻声望来,盈盈杏眼潋滟一笑,“嗨,盛医生。”

她骄横又任性,自己弄伤了脚踝,还理直气壮地指使他做这做那,而且非他不可。队里人都很好奇,盛医生那样冷峻沉郁的性子,怎么偏偏容得下这样一位大小姐?

战事接近尾声,前方大量病患无法转移,院里决定派一支小队去支援。顾苞得知名单里有盛嘉树后叫嚷起来,“不许去!我脚还没好呢!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已经把你的病历转给江医生了,他会照顾你。”

她不依不饶。

他略提高了声调,“不要胡闹了。”

他忘了,她就是个“胡闹”的人。

荒郊零落地躺着大片房屋残骸,尘土飞扬,逼得青灰色的天幕摇摇欲坠。她站在那儿,细瘦的身子骨像一朵莲花。见到她的一瞬,他脑中划过短暂的空白,继而狂奔过去,“你是不是疯了?”她扶着他手臂,微微呻吟,“我脚还疼呢……”

她可怜兮兮的,他到底不忍苛责,将她安置在一处帐篷里,拿红花油给她揉脚踝。

军方虽已控制住大局,市郊仍有少数恐怖分子负隅顽抗。当晚双方火力交锋,炮声轰鸣,弹片呼啸着穿梭,连帐篷顶都被路过的子弹划破了。

死神离得这样近,她躲在被子里,正念叨着一个名字,一个人影钻进帐篷来。

“盛嘉树!”她惊叫一声跳起来抱住他。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他红着眼睛看她,哑声说:“你不该来的。”

她不该来的,可她还是来了。

顾苞原以为,自己该恨他。七岁那年他摔下秋千,磕破额头,她给他输血,那时她就在心里许下宏愿:这辈子她一定要离姓盛的远远的。可四年前那场车祸如一记重锤,砸得她清醒过来,原来她试图逃离的,其实是一颗不愿面对的真心。

原来一直以来她最害怕的,不是他会受伤,而是他受伤了她却不知道,无能为力。

“骗子。”她紧紧抱着他,像重逢失而复得的珍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老是趁我睡觉偷亲我,还说会永远陪着我。”

风也像受了伤,瑟瑟的凉意如血丝渗透,破布棚顶漏出鬼鬼祟祟的几颗星。

而他的怀抱如热炭,她恍惚听见他唇边溢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炽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年少时的爱恋与追逐好像一场跌宕起伏的梦,这场梦譬如一树花,花开花落,是十七年辗转与飘泊,幸在命运馈赠了一份圆满。

张爱玲在《倾城之恋》中写白流苏,是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

顾苞呢?有一天她遇见他,就像花遇见树,飞鸟遇见天空,她遇见了她后来的一整个世界。他们在太平年代的香港走失,而今在战火纷飞的马拉维拥抱彼此。

他们为各自变成了更好的人,或许现在,他们可以试着在一起,永远为期。(原题:《马拉维的雨未曾停歇》,作者:虞尔。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号: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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