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文旅｜关于民族文化历史三者的关系——以纳西族为例

中国有56个民族，同属中华民族。民族在充分发展的基础上才能实现自觉的融合，自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人民不断觉醒，一致抵御外国列强入侵，在此基础上，在全国范围被整合为一个大民族群体，这就是中华民族。中华民族即国家层面的民族，56个民族是中华民族下位的文化民族。

民族创造文化，文化彰显民族。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是人们的精神家园。一个民族有一种自己独特的文化，民族与民族之间的区别在于文化。

什么是历史，古今有很大区别。今人认为，历史以时间为序，以重要的人物和事件为内容。即倡导的是英雄史观，如著名作家蒋子龙说：“什么是历史？无数优秀的生命占据了不同的时间，使时间有了价值，这便是人类的历史。”打个比方，一个人的历史是一幅画，一群人的历史是一组图片，一个民族的历史是一部纪录片。

古人却看重的是文化，由于物质匮乏，更加着重精神生活。远古先民们还不认识血缘关系，甚至不知道在人类生育过程中父母各自所起的作用，但却十分明确图腾的关系和各种图腾之间的区别。可以说，民族创造文化，创造文化的过程即是民族的进程。远古民族史即是远古文化史。

纳西族的传统文化有如下一些显著特点。

一是善于传承，兼收并蓄，包罗万象。如东巴研究室研究员和发源先生在他的论文《纳西族的图腾和图腾文化》一文中说，纳西族的图腾有虎、牦牛、猴、熊、豹、母羊、署龙、蛙、蛇、鹰、猫头鹰、鸟、青龙、狮子、大象、犏牛、布谷鸟、白鹇鸟、飞蟒、栗树、柏树等20多种。从整个东巴籍和一系列民风民俗中去查找，好像如此。但从理论上讲，又是相勃的。在人类的母系氏族时代，一个氏族只能有一种图腾，纳西族由牟、禺、宿、和四氏组成，其图腾充其量只能有4种，20多种图腾从何而来呢？这一矛盾的出现，实际上是源于纳西先民对其他氏族图腾文化的兼收并蓄。能兼收并蓄，说明纳西先民曾与众多氏族有过交往，有过文化交流。

二是由以上特点决定，纳西族的传统文化异常丰富。主要有龙崇拜文化、风崇拜文化、虎崇拜文化、日月崇拜文化、鸟图腾蛋生说文化、鬼神崇拜文化、猴图腾文化、黑色色彩崇拜文化、白色色彩崇拜文化、社树崇拜文化、葬树崇拜文化、牦牛崇拜文化、神羊崇拜文化、洪水和天婚文化、狩猎文化、游牧文化、农耕文化等。

三是纳西族的文化偏重于远古文化和上古文化，在东巴古籍中只记载有远古文化和上古文化，如《山海经》一样，记载到夏初的夏启时代后，便戛然而止。

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可分为五个时代的文化。远古时代文化指三皇五帝文化，上古时代文化指夏、商、周三代文化，中上古时代文化指秦汉魏晋南北朝文化，中古文化指唐宋文化，近古文化指明清文化。如上所说，纳西族的东巴古籍主要记载了三皇五帝文化和夏、商、周文化。

下面具体谈谈各种文化的渊源关系。

一源于太昊伏羲氏的文化

《易·系辞下》：“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纳西族有阴阳八卦，五行称木、火、土、铁、水。五行八卦文化从太昊氏转移到纳西族东巴手中。

太昊用蓍草揲卦。《博物志》：“蓍千岁而三百茎，故知吉凶。”河南淮阳太昊陵内有蓍草园。当需要“探颐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时，太昊就用蓍草揲卦。蓍草即青蒿一类，纳西族有香蒿文化，称树木生长，由杜鹃树领头；百草滋生，由香蒿领头。蒿长山坡，先于百草。纳西族香蒿文化即太昊蓍草文化。

《左传·昭公十七年》：“昔者黄帝以云纪，故为云师而云名；炎帝氏以火纪，故为火师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纪，故为水师而水名；太昊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

《史纲评要·太昊伏羲氏》：“太昊时有龙马负图出于河之瑞，因而命官，始以龙纪，号曰龙师。命朱襄为飞龙氏，造书契；昊英为潜龙氏，造甲历；大庭为居龙氏，治屋庐；浑沌为降龙氏，驱民害；阴康为土龙氏，治田里；栗陆为水龙氏，繁滋草木，疏导泉源。又命五官：春官为青龙氏，又曰苍龙；夏官为赤龙氏，秋官为白龙氏，冬官为黑龙氏，中官为黄龙氏。于是共工为上相，柏皇为下相，朱襄、昊英常居左右，栗陆居北，赫胥居南，昆连居西，葛天居东，阴康居下，分理海内，而政化大治。”

中华民族的龙文化源于太昊氏龙文化，纳西族的龙文化亦源于太昊氏龙文化。

《拾遗记·春皇庖牺》：“庖牺调和八风，以画八卦，分六位以正六宗。”八风者，立春之调风，春分之明庶风，立夏之清明风，夏至之景风，立秋之凉风，秋分之阊阖风，立冬之不周风，冬至之广莫风。

纳西族始祖太昊风姓，纳西族最早先民任和宿风姓。风姓是中华民族第一姓，古东夷族第一姓，纳西先民第一姓。

太昊以八风定八方，定八节。纳西族有祭风仪式，有风神娘娘。

二源于蚩尤氏的崇虎文化

我国远古时代的崇虎文化源于蚩尤氏，蚩尤大部落三苗九黎九夷分别称为九虎。

一虎为少昊金天氏白虎“䖑”（音觅）；

二虎为少昊天吴氏水伯部“虞”；

三虎为少昊玄嚣氏黑虎部“虘”（音举）；

四虎为少昊青阳氏青虎部“虎青”（音青）；

五虎为少昊蚩尤氏黑蛇黑虎部“虪”（音攸）；

六虎为少昊常羲氏白兔白虎部“虎兔”（音兔）；

七虎为少昊羲和氏虎部“虎日”；

八虎为少昊黑虎部“虙”；

九虎为女娲黑虎部“虘”（音举）。

纳西族传统文化中有崇虎文化。认为部族首领由虎变来，居地山名、水名以虎命名，婚俗中以虎为媒，丧葬仪式中有送虎皮的习俗，还有以虎为门神等。纳西族的崇虎文化源于蚩尤氏的崇虎文化。

三源于少昊氏的文化

以羲和日族和常羲部族组成的少昊部落宗教特色突出，羲和祭日，常羲祭地。古人祭天在南郊，祭地在北郊；祭天在冬至，祭地在夏至；祭天以柴火烧牲，以烟达天；祭地用牲灌地，或瘗牺牲于土中。

纳西族祭天又祭地，祭天族群有“古崭”（纯蛋）、“古赫”（红蛋）、“古珊”（花蛋）、“阿禺”（猴子）、“普督”（竹箩）。祭地族群有“古罕”（绿蛋），分布在丽江巨甸，维西永春一带。

少昊氏行鸟图腾蛋生说，曰：“少昊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祝鸠氏，司寇者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为九农正，扈民无淫者也。”少昊氏纪于24种鸟司职司事。

纳西族亦行鸟图腾蛋生说，认为神，人皆由蛋生，祭天群也由蛋分。这些都是少昊文化的传承。

四源于颛顼氏的鬼神崇拜文化

颛顼氏行鬼神崇拜。颛顼母族为娵訾氏，在纳西语中，称鬼为“訾”，称鬼中历鬼为“娵”。

《山海经·大荒西经》：“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及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颛顼死能复生，颛顼被称为大鬼主，颛顼的小儿们自然是小鬼子了。《三疫鬼》中曰：“昔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一居若水，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善惊人小儿，为小鬼。”善惊人小儿的鬼，西部方言区的纳西族称为“訾蝈当”，其实说的是青蛙。东部方言区纳西族称为“格吐”，实是青蛙的鸣叫声。另外，纳西先民中的术部族自称为鬼族，又崇尚黑色，而称为黑鬼。

颛顼文化中的另一个重要部分是灶神文化。《风俗通义·祀典篇》引《周礼》说：“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祀以为灶神。”纳西族也有灶神文化，西部方言区称为“左嘎拉”，东部方言区称“詹巴拉”。

五源于帝喾氏的猴图腾文化

在远古时代，炎帝系夸父氏最早行猴图腾，称为夸父狙猴氏。帝喾母族常羲氏曾先后与少昊、蚩尤氏、夸父氏有联姻关系，帝喾氏继承了夸父氏的猴图腾文化。古称猴子为“禺”，帝喾一代称为“娵訾初禺”。纳西四氏中的禺氏即源于帝喾氏。禺氏族即元明清时期的木氏土司先祖，亦是当今木姓纳西族的先祖。

纳西族传统文化中，还有胜利神“高”的文化。高即高辛氏，“三身国”的部族首领，帝喾手下的军事大首领。一个为部落的行政首领，一个为军事首领，这种权力结构，马克思称之为“二权管理机构”。在古华夏族的帝喾时代，高辛氏掌管着帝喾十六族的人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故纳西东巴古籍中称为胜利神。

在帝喾时代，纳西先民安身于“三身国”（纳西语称为“托素支”）中，高辛又是纳西先民的部族首领。有首纳西古歌这样说：“山上有山神，水中有龙王，家有“素”和“高”，不由“素”来掌，也由“高”来管。”“素”被认为是家庭成员集体灵魂，高即高辛氏。

在东巴仪式中有“高本仪式”，今金沙江边一带，不祭天，不祭地，专祭胜利神“高”的纳西族，即是高辛氏的直后裔。

六源于夏族的文化

夏族文化，其一为参宿崇拜。参宿即西方天文学中所说的猎户星座，汉族称为参宿，俗称三星，纳西语称“术托”。

《左传·昭公元年》：“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这是夏族主参的肇始。《礼稽命征》：“三皇三正，伏羲建寅，至禹建寅，宗伏羲。”夏政建寅，以雨水节令为岁首。纳西族继承了夏族的参历，正月定为虎（寅）月，称“尤祊拉亨”。

夏族尚黑。《礼祀·檀弓上》：“夏后氏尚黑，戎事乘骊，牲用玄。”纳西族亦传承了夏文化，行黑色崇拜。民族的族称就叫“纳西”，意为崇尚黑色的人。

夏民族由黄帝族黄熊氏与炎帝彤鱼氏联姻而成，行熊、鱼图腾。这一事实反映在纳西族的亲属称谓中。纳西语称熊为“鲧”，即夏族祖先崇伯鲧的“鲧”。称伯、叔、舅、姑父、姨父为“阿鲧”（熊），称伯母、叔母、舅妈、姑妈、姨妈为“阿聂”（鱼）。

七源于商族的文化

一是社树文化。夏后氏以松，殷以柏，周以栗。在祭天中，东巴都使用这三种社树，其中，用柏来表示天舅契。纳西语亦称柏树为“契”。

关于对天地、神、祖先的液体祭品，夏后氏尚明水，殷尚醴，周尚酒。夏后氏所尚之明水，大年初一早晨从山泉中舀来，供在祖先前。纳西族又行商、周之俗，供酒。

商族行白色崇拜。所献之牲，“殷白牡”。所爱之色，“殷之大白”。纳西先民中的董部族行白色崇拜。

从商族始，有葬树文化，商葬树松，周葬树柏。纳西族民众中，一些人以松为社树，逢春节，中秋节，要在家中树一棵松树，这部分人显然源于夏族。但又有一部分纳西人认为松树不宜栽在家中，墓地则兴松柏常青。这部分纳西人一定源于商族。

纳西族过火把节，与大火历有关，纳西族传承了商族的历法。

商族的始祖之一为阏伯。《左传·昭公元年》下曰：“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商星即大火星，一颗已到恒星晚年的大红巨星。在我国古代天文学中称为心宿二，西方天文学中称天蝎星座。大火历按心宿二出没规律而定。

《礼稽命征》：“神农建丑，商建丑，宗神农，以大寒为岁首。”商历把一年分为两段，从大寒节令到大暑节令为上半年，又从大暑到大寒为下半年。心宿二俗称大火，每当大火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信仰大火星的商民族要举行迎火仪式；当大火星向西边流去时，又要举行送火仪式。后迎火、送火仪式合并而演变为当今包括纳西族在内的彝语支民族的火把节。

八源于周族的文化

纳西族的传统文化中有源于周族的文化。三代不同的液体祭品，“周尚酒”。今天纳西族向天地先人奠酒，源于周礼。古代宗庙里祭祀的稷，黍之类，“周之八簋“，今纳西人在祭祀或宴请中用八大碗，是周之遗风。关于周族历法，《礼稽命征》中说：“周建子，宗黄帝，以冬至为岁首。”到了冬至节，纳西族老人们会说，旧的一年结束了，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其实，到冬至节令时，才农历11月，还有小寒，大寒两个节令，这才到新年立春节令。为什么才到冬至节令说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呢？可以说，老人们不忘周朝的历法。

九源于古羌族的文化

纳西先民于春秋中期到达甘青地区，到战国后期离开青海果洛高原，纳西先民在甘青地区生活了约400年。

纳西族所吸收的古羌文化绝对不是父子联名制、火葬文化、猴图腾文化和崇虎文化。我们已介绍过，父子联名制由古东夷族和古华夏族部落联名制演变而来，到夏朝时逐步演变为父子联名制。古羌首领的名字都是单字眼，他们根本就不想搞什么父子联名制。火葬文化是帝喾文化，纳西语称“仔炙阿禺”，意为烧尸体的禺氏族。纳西先进民的火葬习俗由加盟于纳西族的禺氏族带进来。猴图腾是炎帝夸父氏和尔后的帝喾文化。虎崇拜是蚩尤文化。

纳西先民所吸收的古羌文化，有神羊文化和牦牛文化。

古羌人及唐朝时的吐蕃，均“事羱羝为了大神”。古羌人崇拜的不是抽象的羊神，而是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羱羊，又称北山羊，形似山羊而大，雌都有角，雄的角更大，向后弯曲。羱羝也不是公羊的通称，而是专指羱羊中的雄性。在远古先民的心目中，也不是羊大为美，近人的理解是错的。“美”字的篆文讹为从羊从大，而甲骨文的“美”字是有羊形头饰的人，本义指形貌好看。自然，释羊多为得到福也是讹传。不是羊多为福，而是应理解为得到神羊保佑而有福祚。

古羌语神羊羱羊，汉语中音译为“年”或“碾”。今青海省乐都县城称为“碾伯”，当是古羌人举行祭祀神羊仪式的地方。祭祀神羊的功用在于求神羊保佑，人畜平安，生活美好。纳西古语称福祚为“年”，东巴象形文字从羊，期盼得到神羊荫庇而得到畜牧发展，家庭富裕。

牦牛是青藏高原上除绵羊外能适应当地生存环境的畜种，是雪域之舟，游牧民最大的家产。牧民跳牦牛舞，表演牦牛下崽等活动，庆贺牧殖丰年。

在古羌文化中，牦牛文化还是门神文化，视为果洛山（又称年宝叶什则山）山神宫门的门神。宫门右侧有兽王神虎守卫，左侧有吉祥神牛守卫。神牛者，果洛高源上的牦牛是也。在丽江北沙玉水寨大殿前塑有神虎神牛门神。

十余论

谈到这里，纳西族的主要传统文化就讲完了。纳西族的传统文化是很有特色的。记载在东巴籍中的传统文化内容是很纯的，只有三皇五帝文化和夏商周文化，或可以说成是古东夷文化、古华夏文化和夏商周文化。可是，此前却还没有人这样说，来个张冠李戴，说成是古羌文化，甚至说成是当今藏族的文化，这是不对的。

纳西族的传统文化是包罗万象的，却是有序的，系列化的。可是此前还没有人全面地叙述过。为说纳西族的族源是古羌，只谈父子联名制、火葬、虎崇拜等似是而非的几点。还没有意识到牧羊人又崇拜老虎的矛盾。

谈论纳西族的传统，除了无序地东一鎯头西一锤，还往往混淆历史和神化的界限。神猴与罗刹女的故事是神话，炎帝系夸父氏和帝喾的猴图腾却是远古氏族的历史。神话可以是历史的影子，但必既不是历史的实体，两者是比不成的。

我们谈文化，除了论述文化应有的价值，还有一个意图是文化而及历史。见文化而见创造文化的部落氏族，见部落氏族而知纳西族的族源。纳西族的传统文化明确地印证，纳西先民源于古东夷族，成长于古华夏族，最后由夏族中的一个小部族和商族中的一个小部族在战争的血与火中融合成自己的民族实体。

来源：丽江雪山学院

原标题：关于民族文化历史三者的关系 ——以纳西族为例

编辑：都市时报一点关注张田睿

审核：祝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