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纪事：沛县“黑铁匠”的婚事

文：朱迅翎
在江苏沛县，有一句流行多年的方言，叫做“好汉娶娼家”。所谓“娼家”，凡指乡里风流女子，不拘小节，为闺女时，村里村外，光棍三五成群，那苍家便成了招蜂的野花。
甚者未婚先育，打胎流产的风流事，街谈巷议，儒老皆知。其父其母，问不了，管不了，任其发展，最后，恨不得有男就嫁，随她去吧！

铁匠村村西头，有一户外来人家，祖祖辈辈打铁，人称李家，李铁匠。李铁匠有个儿子叫小亮，同辈喊亮哥亮弟，晚辈喊亮的亮叔，长辈直呼其名，小亮，亮亮！
小亮自幼在微山湖畔摸爬滚打，皮肤黝黑，人们背地里称他为“黑孩”！
黑孩长到七八岁，跟着李铁匠，也就是跟着爹爹拉大风箱。有一下没一下的，呼嚓，呼嚓的拉；那李鉄匠不時的用铁钩子钩炉火，那纯青的炉火一闪一闪的，映照的黑孩黑黑的脸蛋，黑闪闪的。
黑孩长到十七八岁，李白铁匠一命呜呼，那黑孩成了“黑铁匠”。
一天，黑铁匠正在柳荫树下，架起红炉，麦收临近，叮当叮当，锻打镰刀。一女孩走进红炉，摸起铁锤（黑铁匠的侄儿跟着帮锤，刚外出小解），凑近黑铁匠，叮当叮当，帮起锤来。一来二往，便相识相爱相恋！

这女孩离这儿不远，微山湖畔小李庄的，李姓名娃，大家都叫她李娃娃。当年的小娃娃如今出落成水灵灵的大闺女，长长的眼睫毛，明亮的眸子，垂肩的又黑又粗的大辫子，一笑一对浅浅的酒窝，叫人喜欢。
李娃娃自幼风流，与半大小子混在一起，捞鱼摸虾，藏“马猴”，女孩不像女孩，倒像半大小子，长到十七大八，还到处“疯”！李庄村穷，打光棍的就十几个，其中有一个叫二孩的小子，和李娃娃好上了。
有人亲眼见他俩在“谷地里”、“瓜庵子”里做爱，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久，二孩驮着李娃娃到僻壤的乡村医琓，人托人，脸托脸的刮胎流产，传的满城风云，沸沸扬扬！
斗转星移，黑铁匠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不用介绍，李娃找上门来，要和黑铁匠成婚。亲朋好友闻讯后纷至沓来。
有的说，李娃娃出了名的疯妮，和村里二孩搞上了，刮过胎流过产，这传的有鼻子有眼！还有的说，李娃娃不光和二孩，还和四哈蟆有染，不清不白，像这样的女孩你敢要？
“好汉娶娼家！”
黑铁匠娘相信这些！婚事定在六月十三。六月的天气闷而热。当时的沛县时兴花轿抬嫁。八人抬轿，称轿腿子，二孩和四哈蟆都是轿腿子，一头一个，两个人不停地嬉戏，时不时地和李娃娃逗个鬼脸！

那时节，沛县还未实现旱改水，种的多是大豆、小麦、谷子、季子、红芋和高粱。当花轿抬至西地漫二洼高粱地边，一人多高的高粱棵，把路遮挡的严严实实，远处看花轿，遍地葱绿一奌红！
当花轿从高粱棵里钻出来，李二娃，觉得在花轿里闷死了，一掀轿帘子，头一低钻了出来，伸了伸懒腰，四处寻找二孩和四哈蟆！此时此刻，就像电影莫言的《红高樑》，那样热烈，那样风趣！
那时候，苏北农村大席有两种，一是散头席，一是合碗席。黑铁匠家的大席即合碗席。亲朋好友从微山湖畔和大沙河两岸纷至沓来！自然，席间大伙悄声议论，知道内情的津津道来，说黑铁匠的娘，心胸开阔，敢将风流李二娃娶回家；也有的说，今后有好戏看喽！
席散了，闹洞房的人纷纷散去，新房子里的灯光熄了。一切恢复了平静，只有远处传来稀疏的犬吠声。
这时候，二孩和四哈蟆爬树翻墙，跳入院中，又吃又喝，将好烟好酒洗劫一空。

三年后，二孩和四哈蟆结婚生子，李二娃头顶花毛巾，手拉大风箱，真正成了黑铁匠的帮手。十年后，黑铁匠有了一儿一女，一家四口成了远近闻名的铁匠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