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美药业，“浴火重生”之旅

史上最大的A股财务造假案并没有彻底击垮康美药业，反而在破产重组之中乘上了广药集团这艘医药“航母”，巨头庇护下的新生之旅或许要比别人更容易实现些。

作者 |本刊记者李启辉

来源 | 《经理人》杂志

“广东省揭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民事裁定书》（以下简称‘揭阳中院’）宣告康美实业投资控股有限公司破产（以下简称‘康美实业’）。”ST康美（600518.SH，旧称“康美药业”）于2023年4月7日公告披露。
这则简短消息，并没有在二级市场上掀起多大的风浪，但这则消息对于公司或者心系康美的投资者来说，其重要程度毋庸置疑。据最新公司持股显示，康美实业持有上市公司ST康美股份为7.23亿股，持股比例为5.21%，背后实际控制人为马兴田，康美实业目前已经资不抵债，那么持有的ST康美股权必然被市场拍卖，也就意味着创始人马兴田将彻底退出ST康美股东名单。
重组计划结束和创始人马兴田的出局，标志着ST康美属于创始人的时代正式结束，档案也逐渐被历史尘封，现如今的ST康美除了业务与过去有所牵扯下，管理层、实控人、股权结构和发展战略都迎来了全新变化，以往的一切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官网更新的“广药新康美，天下健康美”标语，再度宣示公司已经开始踏上了新的征程，对于投资者而言，也是时候摘下有色眼镜，用新的眼光去辨别公司的新发展。

“旧康美”的落幕

2018年下旬，市场上流传康美药业财务造假消息引发大量讨论，同时也引起了监管层注意，并于2018年12月28日下发了调查通知书，此时康美药业股价已经下跌了80%，市值也从颠峰约1400亿元下跌至不足300亿元，回首过去，康美药业的辉煌历史，在资本市场上可谓是家喻户晓、人人称颂。
上世纪90年代，广东省揭阳市旗下县级市普宁市是全国最主要的中药材集散之地，1997年被国家认定为首批八个全国定点中药材专业市场之一，也是全国十七个中药材专业市场示范点之一。在此环境下，出身普通家庭的马兴田不仅与医药世家的许冬瑾走到了一起，还找到了共同的人生方向，并且在中药市场上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随后创立了康美药业。
依靠敏锐的市场眼光，马兴田在成立康美药业后一头扎入西药研发当中去，两年时间里获得了国家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GMP认证，并一举研发出络欣平、利乐、诺沙等多个国家级新药。得益于中西药双重贡献，成立仅四年时间的康美药业于2001年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主板上市，其代码为600518，寓意“我要发”，堪称资本市场一段传奇。
上市后的康美药业并没有懈怠，而是利用资本市场的优势励精图治，再度重拾中药业务。由于中药市场初期的生产标准化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以致于普宁这座“中药”之城并没有发挥出该有的市场优势，了解城市痛点的康美药业利用其资本优势建设国内规模最大的现代中药饮片产业化示范基地，以标准化生产方式解决中药质量不稳定的问题，也因此拿到了GSP及GMP认证在内的国药质量认证。
康美药业与普宁市的完美联动、相互成就，让公司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其营收规模从2001年3.81亿元增长至2012年的111.70亿元，同比增长28倍，顺利突破百亿营收规模。受此影响，公司股价走出了2015年股灾影响，开启了主浪上升模式，并在随后的几年不断缔造一个个神话，比如普宁名片、纳税大户、独角兽、大白马等等，巅峰市值更是仅次于恒瑞医药（600276.SH），在西药盛行的年代，用中药杀出一条血路的康美药业可谓是风光无限。
然而，康美药业的风光，却是用一个个谎言堆积出来，一代著名企业家又为何要一步步走向黑暗？
2018年底，资本市场一声惊雷响起，千亿大白马的康美药业成为了其中的主角，起初市场惊疑声不断，一度认为自媒体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哗众取宠，然而资本是敏锐的，随着公司股价的持续下挫，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随后监管层的介入调查、会计差错到财务造假，造假背后的真相已裸露无遗，公司市值更是一度下跌九成多，距离巅峰1390亿元已下跌至百亿级别，时过境迁，曾经的风光无限，到如今人人喊打，康美药业仅用了半年时间。
2018年12月28日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正式对公司进行立案调查，随后在2019年8月16日下发了《行政处罚及市场禁入事先告知书》，并于2020年5月14日查明上述告知书涉嫌违法情况属实，期间公司名称由“康美药业”变更为“ST康美”。根据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调查显示，2016年至2018年期间公司财务数据存在重大造假问题，3年间虚增营业收入291.28亿元，多计利息收入5.10亿元，虚增营业利润为41.01亿元、虚增货币资金886.81亿元，虚增资产36.05亿元，控股股东及关联方非法占用经营性资金116.19亿元，一举成为中国股市史上最大的财务造假案。（表1）

经调整后，2016年至2018年公司营业收入分别为216.4亿元、175.8亿元、170.7亿元，虚增营业收入占当期实际营业收入为41.59%、57.06%、59.15%，也就是说一半的营收帝国都是通过虚构数字来描绘，比之更甚的是货币资金的造假，年均造假金额约300亿元，相当于调整后2018年货币资金的16倍，夸张程度简直让人难以置信。造假之余下，公司控股股东及其关联方还违规动用公司经营资金去炒股、偿还自身融资本息、垫付解质押款等，规模高达116亿元，相当于2017年公司账面资金的42.51%，可以说管理层已经烂到根里了，监管层对其评价为“肆意妄为，毫无敬畏法治、敬畏投资者之心，丧失诚信底线，触碰法治红线，动摇了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制度根基。”
随着真相的揭露，昔日大白马已经沦落成黑天鹅。据公告显示，ST康美原先控股股东康美实业宣布破产，余下持有的5.21%上市公司ST康美股份将用于偿还第三方债务，创始人马兴田因操纵证券市场、行贿、违规披露或不披露重要信息罪等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120万元，以许冬瑾为首的其他责任人共计11人也因相关参与犯罪被处于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至此，康美药业财务造假一案尘埃落定，公司也因此被冠以“*ST”，面临退市、破产清算双重危机。创始人及管理层的肆意妄为，让一家好企业、好公司被市场摒弃，何其悲哀。背后的坚定投资者、成千上万的基层员工又将何去何从？

“新康美”的涅槃重塑

当一个优质的企业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时，每个人都希望能有一名白衣骑士①出现，将该企业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
2021年6月4日，揭阳中院裁定受理公司破产重整，同年11月26日裁定批准《康美药业股份有限公司重整计划》，并终止其重整程序，至此公司重组计划成功，顺利度过破产清算危机。又是哪位白衣骑士助力公司度过破产清算危机的呢？根据公司重组计划披露，广东神农氏企业管理合伙企业（以下简称“广东神农氏”）支付45.15亿元及资产转移9.04亿元、合计54.19亿元，广发证券股份有限公司支付4.81亿元，芜湖鑫同瑞企业管理中心支付3亿元，深圳市招平领航投资中心支付2亿元，华润深国投信托有限公司支付1亿元，整体合计65亿元。（表2）

2022年1月25日临时股东大会决议，选举赖志坚为公司新任董事长，标志着以创始人马兴田为代表的“马系”正式退出公司管理层，广东神农氏为公司第一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据公开资料显示，广东神农氏背后控股股东为广州医药集团有限公司（俗称“广药系”），其持股比例为45.86%，以赖志坚为代表的3名非独立董事皆是出自广药系。本次变更，公司实现了自上而下、由内向外的阔斧性改革，迎接真正“新康美”的到来。
从管理学角度分析，一个企业根烂了则必须要进行大刀阔斧的组织变革，要拥有不惧推倒重来的勇气。经历了这次危机，ST康美在人员管理、战略优化和组织架构方面都进行了改造，以人为中心，涉及战略、结构、流程方面的系统性革新，真正体现新康美的“新”。
管理层变更为广药系。企业的发展归根于人的发展，在人员任用上，除了原先特别杰出的管理者，基本清理了余下旧康美时代的管理层，新人员的上任基本来自于广药系，广药团队也开始从幕后走向了台前。公司公布的19名高管人员名单中，至少有13名来自广药系，且都拥有专业技能储备及丰富的行业经验，尤其在中药领域，在实现了管理层之间大换血的同时，不至于让公司业务出现断层式接替。
历史遗留影响及行业变化下的新战略优化。经历低谷的公司，不管是在业务还是发展上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为了提升公司核心竞争力，其战略经过全新梳理及优化后，具体可概括为“12355”战略，即公司将以中药饮片为核心的智慧型中医药大健康品牌企业为战略定位，围绕“打造中药饮片全链条特色产业”和“提供医疗康养大健康特色服务”两大战略主线；全面启动中药、医疗康养、中药城、健康品和医药商业五大业务板块，创新业态及业务增长模式，优化调整区域产业集群布局，全力推动公司重点业务板块发展；强化组织赋能、人才驱动、数智运营、资本运作、党建引领五大支撑体系。
为了配合战略落地实施，公司组织架构也进行了重新优化。调整后的架构主要分为三层次，第一层次，设立4大业务单元适配战略业务板块及渠道战略，第二层次，设立品牌中心、供应链中心及研发中心3个中台部门，第三层次，设立研究院、人力资源部、信息及数字化部等13 个后台部门集中共享赋能，全面配合公司战略具体实施。
2022年是公司重新起航的元年，在这一年里，公司实现摘星，由“*ST康美”变更为“ST康美”，财务方面也出现了改观迹象，该年度营业收入为41.80亿元，虽然没有回归到原先正常水平，但是相比这几年表现，整体已经处于稳定阶段，公司还没有实现由亏转盈，但是整体结构已经出现改善情况，亏损程度也大幅减少。得益于债务重组影响，公司财务费用支出大幅减少，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公司资金压力，并且其他费用也呈现小幅下降走势，费用管控能力逐渐向好。
历经四年的低谷，2022年审计机构终于开具出标准无保留意见，作为一家有财务负面的公司，且因为内部控制问题触及其他风险警示，即ST，这次的审计意见可谓意义非凡，甚至可能让公司顺利摘帽，简称变回康美药业。借用董事兼总裁刘国伟先生“革故鼎新，稳住经营”这一句话来对公司过去一年的表现进行总结再合适不过了。
2022年是适应与变革的一年，2023年才是真正发力的一年，在疫情退去的背景下，全新的管理架构开始迸发出活力，并且公司与“世界500强、国内最大的制药集团、中药领域先驱者”广州医药集团联动频繁，让公司发展重新回归到正轨上。根据2023年一季报显示，公司营业收入为11.44亿元，同比增长22.50%，归母净利润为-0.50亿元，亏损幅度同比下降了54.75%，整体业绩继续朝着向好趋势发展。期待ST康美能在广药集团这位“白衣骑士”之光照耀下，得以涅槃重生。
① 企业重组与并购中，白衣骑士属于收购形式中的一种类型比喻，在企业被恶意收购或者面临重大经营困难时，于危难之际拯救企业的角色被称为白衣骑士，与之相反的则为黑衣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