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组织的历史魅影:荣格心理学的启示
音乐剧《歌剧魅影》(The Phantom of the Opera)上演了25年,至今依旧叫座。剧情里有一个绝妙的隐喻:就像舞台上女主角的演唱是由地下迷宫的“幽灵”所操纵的,现代人的行为,在不知不觉中,也带着各种各样历史的烙印。尤其是当你把一个社会、一个文化圈里的集体行为,与其他社会、其他文化圈里的集体行为相比较时,会发现很明显的差异。这种差异性无法仅仅以好坏而论。究其缘由,却能从非常久远的历史文化传承中找到线索。
https://p3-sign.toutiaoimg.com/pgc-image/059ad0f207184f07b20fcbd193b88363~tplv-tt-large.image?x-expires=2004935100&x-signature=f1GEpLZrEvFbLc2hEPff5CQb1zc%3D
只要我们稍加留心,就会在自己的工作场所,时不时发现一些“穿越”现象。比如说,有的领导在做决策的时候,完全以个人喜好为依据,这种做法像不像皇帝?大约10年前中国的书店里曾堂而皇之地销售过这样的管理书籍,书名就叫《公司就是朝廷》。我当时心想,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的人能写出这样的书呢?
更有甚者,员工私下聊天的时候,也往往会听到穿越式的类比,比如领导甲是“忠臣”,总监乙是“奸臣”什么的。
又比如说,有的同事在团队协作的时候,总是扭扭捏捏地要总想比别人少付出一点,要么多获得一分,这样做事又像不像旧时代的小农?也总会有同事在一旁嘲讽说:“小家子气!”“小家子气”不是“屌丝”,从来不能用来作为自嘲,意思是人生观与利益观上的真正的琐碎和卑微。
公司办公用品的去向就足以说明这个问题。它们大多数都被员工“顺”回自己家去了。这是因为员工生活窘迫,连一个订书器都买不起吗?明显不是。或是因为员工要以“顺”走办公用品的方式对CEO进行抗议吗?也不是。
如果你联想到,中国农民到镇上赶集,连几里地以外的路上的牛粪都要捡回自家的菜园子,你大概就不难理解,人们怎么会不“顺”走像订书器那种一时看似无主的东西。
上面提到的这些行为,是在正式的组织构架图上画不出来、看不到的。也就是说,在组织设计中,这些都属于不被考虑、未曾授权的东西。但它们就像是一种无法摆脱的影子,只要你的观察角度稍加转变,它们就会在一个组织的某个角落里显现出来。这些影子对公司的团队协作和工作业绩产生着真真切切的影响。
正如注重健康的人一定要对自己容易出现的症状提高警惕,想要管理好组织的人,也有必要对现实中的人(包括管理者自己)的潜在行为倾向加以了解。
以上讨论的种种行为都是什么东西?属于什么性质呢?
在文革年代,有这些行为的人都会被当作“资产阶级”批判,或被要求当众“斗私批修”的。但是人们知道,它们大多数并不是出自于人们的深思熟虑,而是出于习惯,或者说是无意识的举动。
这些现象,被心理学家称为“集体潜意识”,或“集体无意识”(the collective sub-conscious),也就是历史上的集体经验,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语言上、文化上的强化,在后人内心留下的精神积淀。这种积淀,在集体行为和个人行为层面,都会按照特定模式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出来。不同社会、不同文化圈里人们的行为特征,好的也罢,不好的也罢,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这些东西形成的。
https://p3-sign.toutiaoimg.com/pgc-image/be899dc3c4e64fba9a0e9316897f61ac~tplv-tt-large.image?x-expires=2004935100&x-signature=KvBkmrgV5c7HpMW0weMh4WJlrMI%3D
在中国,土皇帝式的决策方式和爱占小便宜的行为倾向属于人们都知道不好,但又不容易戒除的毛病。在好的方面,中国人也有很多专属于自己的历史文化积淀。
比如说同样是源于悠久的王朝政治的传统,中国士大夫,以及后来所有中国读书人,都向往那种天下英雄风云际会的机会。“英雄不问出处”,平民能当皇帝。这种事,直到现代国家出现,在别的文明圈里根本不可想象。
再比如中国人的勤劳,由于精细农业(而不是欧洲那样的农牧混合)加儒家文化的影响,往往是其他民族的人难以匹敌。勤劳的动力始于自律。在中国这样一个没有制度化宗教的国家,人的自律为什么能强于很多有制度化宗教的国家?这个问题人类学家尚未给出充分的解释。
https://p3-sign.toutiaoimg.com/pgc-image/b7ca79771fb54f369bdbd1458877931c~tplv-tt-large.image?x-expires=2004935100&x-signature=ovz%2FnDdfydyvzxFW6Zb2rI4NM%2B8%3D
与弗洛伊德同时代的大心理学家卡尔·荣格(Carl Jung,1875-1961),曾借用弗氏的比喻说,如果把一个人有觉悟的意识比作高出水面的小岛,那么落潮时才会露出的岸边就代表的是这个人的个人潜意识;而支撑着所有岛屿的海床,是集体潜意识。
荣格认为,集体潜意识是通过一个社会的历史文化传承,尤其是这种传承里的某些基本模式(他称为“原型”,archetypes)来影响一代又一代后人的。
但现在学心理学的人,尤其是那些学临床心理学的,已不怎么讲荣格。因为在他身上,带有太多神秘主义,有些说法学科学的人证明不了,也难以认同。但大腕级人物,比如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乔丹·彼得森(畅销众心理学“鸡汤”12 Rules for Life的作者)就坦言对荣格的传承。
在有的管理学著作里,荣格的启示是很明显的。正如从May Jo Hatch在2011年出版的Organizations: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一书中可以读到的,对凡是做集体层面心理学分析的人来说,荣格总是绕不过去的。她与别人合作的The Three Faces of Leadership: Manager, Artist, Priest,说领导人既要当管理者,也要当艺术家和牧师。仅这种说法对荣格的借鉴就已显而易见。
https://p3-sign.toutiaoimg.com/pgc-image/8b0d56b1270d4d1f863a51deae4c0154~tplv-tt-large.image?x-expires=2004935100&x-signature=Du7TZqncnJpVUei7U63dYi9P440%3D
爱尔兰裔管理学学家查尔斯•汉迪(Charles Handy)在他的组织理论著作中指出:创业者与其说是“白手起家”,不如说是在“复制影子”。他们都是在情不自禁、并无察觉之中,把自己早年的某种体验、某种渴望,融入到他们今天所创立的组织里。这个观点就是从荣格那里学的;荣格曾经最爱用的一个概念就是影子。
美国MIT斯隆商学院教授艾德佳·沙因(Edgar Schein)的企业文化三层次论——其中第一层是物体、形象,第二层是价值声明,第三层是“隐性假设”与“基本价值”,也明显反映出对荣格承袭(当然也有心理学家在霍桑实验里的发现)。沙因一般被认为是美国组织文化研究领域的泰斗。
可以说,各种集体行为,创业也好,兴趣也好,在明面儿上是几个人在一起协作,但他们的协作方式,总是会反映出一个社会的历史文化传承的模式,或“集体潜意识”层面的东西。比如说中国的小微企业,在经营方式上,很多时候仍无法超越过去的小农模式;很多大企业,无论国企还是民企,也总带有一种帝国朝廷的架势。
当然,形式没有绝对的好坏。小农式的企业有经营得强差人意的,也有经营得好的。朝廷式的企业有衰败下去的,也有成功发展的。但无论经营好坏,发展成败,它们也都往往重复着历史上同类型组织的经验与教训。
https://p3-sign.toutiaoimg.com/pgc-image/5bc4e35a7ba847f68ff338ad2e4b51b0~tplv-tt-large.image?x-expires=2004935100&x-signature=jdE5Y8C%2BsClVuW%2BWbah4DKsVNzQ%3D
比如说,土皇帝式的决策方式是一定会失败的。但那种具有核心层辩论决策机制,有军师、有参谋的“朝廷”,几乎可以肯定,发展状态肯定要好得多。
再比如,产权、法治意识淡薄的小企业,信用和信誉都难免会出问题。而对这方面加以注意,坚持以勤劳加智慧创造财富的小企业的处境也总是会不一样的。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人,只有在获得了全面自我意识的时候,做事才会更理性,才会更有效地避免下意识地犯错误。中国经典哲学一再强调自知之明,包括管理学经典《孙子兵法》也说要“知己”。但自知要知道到哪一个程度?往往不直接说。
获得心理学意义的自知之明更是一种了不起的修炼,需要多年的学习和深刻的自省,以及自己与自己影子(不要意思示人的一面)的不断对话。然而一旦企业家能做到这一点,就会感到一种近乎于禅的心中豁然开朗的境界,做事、做人,感觉都会好很多,犯自我颠覆式错误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https://p3-sign.toutiaoimg.com/pgc-image/89fd0cfe77364264bb96b987c5391f9b~tplv-tt-large.image?x-expires=2004935100&x-signature=1rOW2lBOXGxOYej9TFrv%2Fbfuii8%3D
页:
[1]